周怀瑾推着购物车跟在盛昭曦后头,她在一排排购物架前挑选着零食。看中什么随手就往车里放,连价格都不会看一眼。不知不觉就堆了小小一车。
“你有什么想吃的零食?”盛昭曦手中拿着一包进口的水果干回头问他。
“没有。选你喜欢的就好。我不爱吃零食。”
“哈?还有不爱吃零食的人。”盛昭曦的表情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周怀瑾笑而不语,就算经历过再多风波。她始终是个被父母羽翼保护的很好,没真正吃过什么苦的孩子。
所以心地善良,天真烂漫,同理心强。这些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才能拥有的奢侈的品质。
周怀瑾还记得小时候随妈妈一起去菜市场,每次都是晚饭快收市的时候,来挑选那些剩下来最便宜的菜。
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读过书的大学生,面子薄,不好意思和其他大爷大妈争,也不好意思和小贩讲价。每次别人只要摆出一点不耐烦的表情,妈妈就会拉着他走。
久而久之,砍价,抢菜这些事就都由周怀瑾来做。他现在还能背的出那些蔬菜瓜果的价格。
不是真的不爱吃零食,是小时候买不起,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给怀安拿一包牛肉干吧。他喜欢吃。”
盛昭曦笑笑,原来他是个弟控。她扫了一眼货架,拿了最大的那包。
“你们两是亲兄弟吗?”
“是。同父同母。”
“很少听你提起你父母。他们是做什么的?”
周怀瑾沉默了良久。“他们都死了。”
“对不起。”盛昭曦本来是想把话题引到他家,再挑明谢谢他的好意。没想到触及了他的伤心事。
两人一时无语。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周怀瑾故作轻松的笑。
即使过了很多年,依旧恨那个人。害他和怀安变成孤儿的那个人。一边恨着一边要求着他的爷爷。
“我听秦婧说。。”盛昭曦正想挑明此事,突然同一排货架的另一头传来激烈的辱骂声。
“谁让你拿的!给我放回去!”中年妇女尖利的叫声,让四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起初盛昭曦以为是抓小偷,随即中年妇女侧过身,她才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她的手也就越抓越紧,仿佛放开手扔掉的不是一包薯片而是自己的尊严。
或许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他们还未必知道尊严二字怎么写。但已经有了这个模糊的概念。
中年妇女看她越发的抱紧了那包薯片,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铺天盖地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
女孩手一松,薯片被拍的掉落在地上。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去。只是眼光变得越来越深的恨。
盛昭曦看不过眼,走上前拉开小女孩将她护在身后。周怀瑾伸手想拦她没来得及,她又想也不想的就把自己置入一个是非之地。
“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中年妇女看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姑娘,气势更足了。“关你屁事。我的孩子我还不能打怎么着?”
“你的孩子又不是生下来给你打的。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人权?”
周怀瑾摇了摇头,西方那套理论搬过来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果然中年妇女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是她的监护人,她长虫牙不能吃这些,老是不听话要买。我教育教育还不行吗?我这是为了她好。”
“既然是为了孩子好,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动手?”盛昭曦顶烦这种为你好的言论。他们根本不懂伤了孩子的不是那一耳光的力度,而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失去了作为人独立的尊严。
西方国家强调个体概念,无论关系亲疏,每个人生而为人就是独立的。这个界限十分清晰,谁也不会去随意干预或是评论他人的人生。
反观中国,集体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一个班级是集体,一个公司是集体,一个家庭是集体,一个社会更是一个大集体。只要在一个集体里,谁都可以插一手他人的事。反而把所有事都搅成了一团麻花,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人的眼光做事。
最后往往变成,只要维系一个好的关系就好了。事情做不好也没关系。只要爸妈不生气就好,我可以不和我喜欢的人结婚。只要亲戚不指指点点就好,我可以不去完成我的理想。多么恐怖又深入人心的逻辑。
中年妇女自觉说不过她,愤愤的瞪着她骂了一句疯子。然后一把将女孩从她身后拉出来。“不买了,回家!”
女孩被拉的踉踉跄跄,回头看着她的目光里有感谢也有更深的无助。
她这次刚好撞见了可以帮得了她一次,以后呢?离她长大还有那么那么久,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盛昭曦长叹了一口气。一直围观着的周怀瑾这才走到她面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我?做错了?”盛昭曦生气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想说我在多管闲事吗?”
“当然不是。你在妄想改变一个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改变的大人。”
“所以呢?我就该袖手旁观任由她辱骂殴打那个孩子?”盛昭曦依旧不明所以。
“不。在这个国度,事情不该是这样办的。吵一架除了置一肚子气什么也帮不到那个孩子。”周怀瑾晃晃手中她的名片夹。“你要引导的该是这个孩子不要再误入歧途。刚刚你们争吵的时候,我已经把你的名片塞给那个孩子了。如果她还想自救,她会找你的。”
一瞬间,所有的气恼烟消云散。盛昭曦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己这么久以来凭着一腔热血到底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