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士都是些难以理解的奇人,尤其是有才能的法术士,他们的才能和思维回路实在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弗里克感觉很累,不只是因为在熏香的影响下体验了一场奇怪的梦境,还因为始作俑者只是把它当做了需要记录的内容,丝毫不打算让他从这一试验中退出——或许对于他来说,弗里克是一个合适的小白鼠。
认为法术士会在乎法术在开发的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实在是只有常人才会有的想法,至少威廉·库尔特在听说了弗里克梦中的遭遇之后,只是急匆匆的用笔记下他的话,随即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演算。
这些复杂得几乎要让人难以理解的算法便是法术的最基本结构,然而想要理解它却需要接受相当程度的教育。当魔力按照算法中描述的方式运作时,受到个体意志引导的魔力便会构筑出被人们称之为“法术”的现象。
一大堆看不懂的术式与算法排列在实验室一角的黑板上,然而那个法术士还依然感觉不满意一般不断修改着。
库尔特博士一边询问弗里克在梦中见到的东西,一边不断涂改着那些单调而且繁复的记号与古代文字。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修改,能够感知到魔力存在的人应该也会注意到术式表达的魔力运转方式在变化着。
然而这些术式的算法显然只是整体法术中的一小部分,就算有人强行注入魔力加以运转,显然也不足以实现完整的效果。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弗里克自己本身就看不懂这些只有开发者本人才能理解的奇怪结构。
“不行啊......就算修改这一部分,也没有办法达到完全隔离的办法。”可是直到最后,法术士依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还缺少某些东西,不过究竟是素材还是触媒本身呢?或者说还需要其他的东西......”
在告别弗里克的时候,他还一个劲的在喃喃自语,似乎这次法术实验中出现的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的样子。看得出来,他还想在让弗里克尝试一次,然而还是有某些理由让他没有继续试验下去。
毕竟这是一个还在开发中的法术,就算身为开发者的威廉·库尔特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某些副作用让受术者的身体受到不良的影响。而弗里克对这一法术的契合度相当高,也让他不愿意轻易浪费“素材”。
“谢谢你的协助,今天就先这样吧。”
在临走弗里克离开之前,他还特意叮嘱道:“这个实验可能暂时要停下脚步,不过我希望你接下来每天都来我这里一趟。你知道,我需要观察你身体有没有不良反应,这是为了这个技术的开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于是在简单的道别之后,弗里克便离开了库尔特博士的实验室。在关上门之后,他还听到那个法术士在敲桌子的声音,同时还有某种与先前熏香有所不同的味道透过房门飘了出来,似乎他又开始实验了。
在梦境中旅行的时间比他想象的更久,如今已经接近傍晚,也早就已经过了他往日的下班时间。威廉·库尔特手下的正规助手已经将他被法术士拖去的事情与布莱克馆长说了,因此馆长并没有追究他从岗位上离开的行为——当然也没有因为他成为法术士的小白鼠而提供一笔特别的慰问金。
在准备离开大图书馆主楼,经过被学校借用的一间小房间时,他恰好看见一个教师在用幻灯机给学生们展示一些关于课程的图片。他使劲的给那幻灯机上的汽灯打了打气,那盏灯便嘶嘶的响了起来。
“嗯......那边那位书士先生,能不能请你去把屋子边上的窗帘拉上,顺便将屋子里的灯光调低一些?”而他也看见了弗里克,便开口对他说,“如你所见,我现在腾不出手来,这些孩子也不太会操作那些工具。”
在他的操作下,房间中央的银幕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明亮的白色圆圈,但太过明亮的房间还无法将图片显示清楚。对于房间里的年幼学生来说,煤气灯确实是个危险的东西,弗里克很轻松的答应了教师的请求。
轻轻旋转灯附近的螺丝栓,将进入灯座内的煤气量稍微调少,随后减少进入灯中的空气量,房间便随之黯淡下来。再将窗边厚重的布制窗帘拉上,夕色便被隔离在外,整个房间好像进入了夜色之中。
“谢谢。”
讲坛上的教师轻轻对弗里克点了点头,随后便将第一章幻灯片放进了图片架,在街头后面推动了一下。下一瞬间,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黑影,与先前那个明亮的白色圆圈有着相当明显的对比。
感觉这会是有意思的一课,弗里克也没有在调整好光线后就立刻离开小房间,反而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来看着。
被教师投射到屏幕上的图片看起来一张稍微有些年头的照片,通过那相当清晰的画面推断,大概是在满月之夜摄下的。虽然位于中央的画面稍微有几分模糊,但也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位于两种空地上的小木屋。
“各位请将书翻到第七十二页。”
微微调整着图片与汽灯之间的距离,教师对所有人这么说道:“上节课我们已经说过,格鲁曼·拉普拉尔在穿过‘门’之后继续北上,抵达了更远方的北部荒野。他在那里观测到了许多只在北部地区才能看到的自然现象,然而最后却失去了音讯——这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的信息之一。”
他让学生们先去阅读教材上已经有了的那部分内容,同时好不容易的将幻灯机调整好了。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木屋,被刻意漆成黑色的木墙在四周的白雪中显得相当刺眼。
地上的积雪很厚,然而木屋周围却被打扫的相当干净,在木屋边上还并排放着一大堆法术实验用的器材。巨大的黄铜仪器与一些看不太清楚的烧瓶组堆积在一块,它们边上还放着望远镜以及大得可以装下一个人的瓮。
如果没人提醒这张照片中显示的是什么玩意,那么照片中的小屋很有可能被人看成是法术士的实验室。在弗里克眼中,它们就像是排在帝都中央大街法术用品商店橱窗里的展示品,看不出多少实用性。
其实他以前是看过这张照片的,也知道这一课正在教授的内容是什么——虽然角度与现在有所不同。格鲁曼·拉普拉尔是近年来最有名的冒险者之一,他率领的冒险队伍在终北取得了许多成就。
然而就与弗里克的父亲一样,他最后也失去了音讯,连同他在内的所有小队成员都消失在了终北的雪原上。人们都猜测他们遭遇了不测——可能是暴风雪或者未被发现的魔物,让他们丧命于北方。
就算是最精锐的冒险者,也有可能死在冒险的旅途中,这其实是冒险者中绝大多数成员的结局。可就算已经知道了这是极为危险的旅途,不顾危险前往那些未开辟之地寻求荣誉与财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一堂课显然还是在教授学生们关于终北的地理常识,其中有很多都是在格鲁曼·拉普拉尔冒险过程中收集到的资料,还包括随队书士画下的一部分地图。不过被教师用幻灯片投射在屏幕上的这一张张照片,显然不是冒险队诸人在活动中拍下的原件,而是后来人们用法术制造的复制品。
“是的,正如书中说的那样,在穿过了终北的大门之后,北方就很少有平坦的地面了。绵绵不断的群山、生长着古树的密林、浓雾弥漫的沼泽......这些都是终北最常见风景。”他慢慢的切换着照片,“而在下面,我将给你们看格鲁曼·拉普拉尔在终北雪原上看见的最美丽的风景。”
他随即换上了另外一张照片,显然,这也是在夜晚拍摄的,然而天空中却丝毫看不到白月的踪迹。在低矮的地平线上有一小列帐篷,走歪杂乱的堆放着一些木头箱子与雪橇,还有几匹壮实的挽马。
然而它们不是值得让人注意的东西,因为在空中,一道道宛如帷幔般的亮光已经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它们就像是被无形的手展开在数百千米的高空上,在以太的微风之中向两侧伸展。
它们是北方尽头才能看到的“光”之幻象,由无数带电粒子的风暴和极其强烈的太阳射向组成。现代的研究已经发现,人们无法在它单独存在时进行观测,只有透过它们与大气的相互影响才能看到如此明亮的光线——如果能够亲眼进行观测,它们绝不会只有这些单调的色彩,而是闪耀着美丽的彩光。
毫无疑问,看到这几乎只能出现在梦中的美丽景色,教室里的年轻学生们无一不发出了各种惊叹。就连已经见过这种照片许多次的弗里克,在看到它是心中也难免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或许这也是冒险者们舍生忘死也要前往危险之地的原因,在那重重危险之后也存在着在平凡生活中难得一见的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