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线的防卫战结束后没多久,加迪斯·米尔特百人长手下的士兵便立刻收拢阵型,从容的向村中的聚集地集合。原本躲在避难所中的平民大概也听到了消息,在自警团成员的引导下返回了家中。
当士兵们带着躺在担架上的弗里克经过由返回的村民组成的人潮时,不出意外的受到了那些人热情的道谢。他们应该认为士兵们都是保护列蒙格拉斯的英雄,而担架上的弗里克则是在战斗中不幸负伤的人员。
因此列蒙格拉斯的村民们虽然大多忧心忡忡的想要赶回家中,但在看见逆着人潮前往聚集地的士兵们时都让开了一条道,并且欢声高呼着向他们道谢的语言。也不知道如果看见了现在他们呼喊万岁来迎接这些人的模样,两天之前还摆出一副“外乡人不可信任”神色的他们自己会怎么想。
“嗨!你们看看这些家伙。”一个士兵装作向村民们挥手致意的样子,同时低声的对身边的伙伴说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们还偷偷摸摸的避着我们,在背后用方言说些我们听不懂的东西——可是现在,他们却在拍手祝福我们取得的胜利,先前对待我们的态度大概也已经被遗忘了吧。”
他大概并不是想要取笑列蒙格拉斯的村民,但这话如果让其他人听到或许就会有其他的意思了。而弗里克也认同,这个定居地中居住的人确实过于排外了,当他和苏瓦尔来到此时也听到了不少让人不快的东西。
但这也不能完全将责任推到村民的头上,毕竟列蒙格拉斯是一个相对贫困的村落,光是为了每日的生活就已经快要竭尽全力了。最近出现在村庄周围的魔物带给了他们很多压力,而之前不作为的警备队调查队更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让村民变得神经紧张,自警团也用怀疑的神色注视一切。
“无论如何、人心果然是善变之物。”
弗里克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某本书里说过——残留在我们心中的、能够为我们塑造出‘自我’的,几乎全都是对我们有利的记忆。而也是这些对我们有利的记忆,决定了我们会做出何种行为。”
用偶然想起的书中一言做出了随性的发言后,他顿时感到了深刻的疲倦,在叹了口气后便再一次换上了无所谓的表情。这些话终究只是在抱怨罢了,以后——至少是在面对同类的事情时——他也不想再提。
通过阅读书籍就想了解人心,这或许任谁都会说不切实际,毕竟书中的文字终究是由他人的经验总结而成。人与人之间存在着沟壑,但无论它们有多深,想方设法的想要越过它还是痴心妄想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弗里克的发言,变得沉默的士兵们不再挥手呼应村民们的欢呼,只是急匆匆地将弗里克运回了旅馆。而在一楼的大厅中,除了在这几天认识的那些人之外还聚集着一些没见过的面孔。
旅馆的大厅以莱恩斯特爵士为中心被分成了两侧,一侧是加迪斯·米尔特百人长为代表的军方,一侧是没见过服饰的人们。在他们进入之前两侧之人似乎正在讨论些项目,大厅里的气氛浮动着一丝敌意。
而在乌尔斯·莱恩斯特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同属乌鸦学会的法术士,他们就像空气一样完全置身于事外。他们并不打算参加左右两侧任何一边的“讨论”,只是随乌尔斯·莱恩斯特一起行动。
“看到汝等安全返回,吾甚是高兴。”
看到士兵们将受伤的弗里克运入大厅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而莱恩斯特爵士则露出了平稳的笑容。分成两侧对峙的人们也将视线转到了这个方向,让弗里克顿时变成了众人的焦点。
不习惯站在众人焦点上的弗里克对现在的状况很不适应,但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现状提出抗议。他注意到有几个意志强烈的视线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循着方向看回去,发现全都是不认识的人。
弗里克可以肯定这些家伙没有参加之前爆发的防御战,很有可能是战斗接近尾声,甚至是在魔物撤退之后才进入列蒙格拉斯的。然而他是在搞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被用这种含有恶意的视线盯着。
“诸位可先听吾一言。”
莱恩斯特爵士环视了一圈周围,不紧不慢的说:“吾听汝等先前所争执之言,不外乎纠结于彼等魔物究竟是从研究所中逃脱,还是有人于暗中控制之分别。然吾对此已有想法,便让这位名为弗里克·塞拉利昂之年轻书士携带此物作为试探——而其结果,不仅塞拉利昂,连部分士兵亦有目睹。”
于是他让苏瓦尔以及前去救援的士兵们讲述了看见的东西,尽管只看到了仓库的惨状与逃跑的法术士,但收集到的飞刀等物件便足够作为证据了。除此之外,他还让弗里克复述了他曾经告诉过士兵们的事情,虽然那些用恶意视线凝视他的人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但他身上的伤也足够取信于其他人了。
那些不久前才赶到的人似乎不属于同一个阵营,光是身上制服的款式与配色之间都有着明显的差异。其中除了那几个恶狠狠瞪着弗里克的家伙,还有一些不同装扮的人,他们只是对他投以好奇的视线。
至少乌尔斯·莱恩斯特丝毫不隐瞒自己将弗里克作为诱饵使用这一事实,弗里克早也有心理准备了。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弗里克就询问过苏瓦尔,莱恩斯特爵士稍早些时候交予他的命令究竟是什么。
他可没有忘记乌尔斯·莱恩斯特在他出发前说的那些话,他给了他那个充满魔力的盒子并且要他将它带到北侧。而他似乎也给了苏瓦尔一些任务,并且告诉弗里克苏瓦尔会在目的地等待他。
而苏瓦尔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乌尔斯·莱恩斯特让他与守卫北侧的士兵取得联络,并且加强在附近的巡逻。他还提到莱恩斯特爵士让他在沿途留下魔力的记号,避免有人潜入村落后继续破坏。
弗里克与那个袭击者开始战斗后没多久,苏瓦尔与士兵们就注意到那个方向传来了不自然的动静,然而在那个时候,他们却没有办法及时赶去救援——因为他们遭到了某种奇怪的东西的拦截。
那些东西......看上去就像是活动的影子一样,有着类似人类的轮廓,使用影子凝聚成的冷兵器向他们发动攻击。这些敌人的行动虽然很敏捷,而且战斗技巧也不错,但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连一发铳弹都用不上,光是以携带的近战兵器轻轻敲打就会让那些“影子”四分五裂,分裂的影子瞬间就溃散为黑色的碎片消散在空气之中。苏瓦尔感觉它们应该是某种类似法术产物的存在,但那些被击倒的家伙却没有留下丝毫残骸,更谈不上分析它们究竟是用什么法术制造出来的了。
比起弗里克,他们面对的敌人虽然不堪一击,但是却相当难缠,无论击倒多少次用不了多久就会再一次袭击过来。而更加麻烦的是,弗里克那边有大量飞刀或者破坏痕迹作为证据,他们的战斗没有剩下任何东西。
就算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战斗经历,但如果没有合适的东西作为证据,那么只会被人质疑是不是中了幻象法术。没有被怀疑是说谎就已经够好了,毕竟看见了“黑影”并且与之战斗的只有这一队士兵与苏瓦尔。
“关于汝等怀疑之事,可在事后对村庄之内的魔力残迹进行调查,若发觉有何异常,便能识破何处有曾经施展法术之事。”而面对这些人毫不掩饰的怀疑,莱恩斯特爵士则是如此应对的,“然综其所述,有一事想必已能了解,有‘某人’于此事之后进行操作,其目标极有可能便是此物。”
说罢,他便将弗里克还给他的木盒子打开了——瞬间,浓厚的魔力便如同涌泉般从盒子中流向四周,不过一会就几乎填满了整个大厅。被这有如水波的魔力触碰着,弗里克感觉自己的脑袋变得更疼了。
被装在盒子里的东西似乎是某种饰品,但既不是戒指也不像挂坠,呈现三角形的银灰色金属片很难看出原本的作用。金属片表面上被刻出了一道道沟槽,而在它的中央,则镶嵌着一小片被打磨光滑的宝石。
充斥在这个大厅中的所有魔力都是从那块“宝石”中流出,它本身几乎就可以说是大量魔力凝结而成的固块。如果要让人描述“肉眼可见的魔力”这一物象,那想必除了它之外便没有其他更加适合的东西了。
“这是......”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那件饰品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是因为这块金属片本身,而是镶嵌在饰品中央不断溢出魔力的东西。那块“宝石”毫无疑问是一枚苍蓝色的月石碎片,被人加工后制造成了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