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衮衮诸公的针对性批判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骂街归骂街,残酷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毕竟文人虽无用,但也并不是导致中国近代落后的罪魁祸首。
确切地说不止文人的节操可有可无,就是文人这个群体本身,就像树叶上的露珠,雨后的彩虹,鞋底上的logo,板砖上印的supreme,是不错的点缀,实则没有半分用处。
而且骂街就像清流们坐而论道,儒家大师们吹牛天下第一,话说的一句比一句好听就像小嘴抹了蜜,然而再好听的废话依然是废话。
吹牛是不能强国的,就像弄拂尘不能强身一般。
五千年历史中吹牛最出名的便是张大儒,吹了四句成为文人圣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惜张大儒一生一事无成,不仅这四样没能做到一处,甚至连自己的本职教书都教不好。
而后世的文人们一生的目标也不是做到这四句话,而是成为说出这四句话的吹牛者,虽然一生一事无成,但却能靠说些假大空的漂亮话名垂青史。
不信?就像二十世纪前半段的民国大师,后半段的的河殇派,二十一世纪的文青们一样,天天把酸话挂在嘴边,口水比陈年老醋还下饺子,然而连《中小学日常行为规范》第一条“热爱祖国,热爱人民”都做不到。
噗嗤……滑天下之大稽。
问题不大,文人最牛的就是给自己编故事,再提一嘴明末的文人们,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疯子拿着棍子要造反,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给皇帝献毒药造反,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要造反……
东林党们编故事的水平是真不行,这些段子怕是三岁小孩儿听了也只是噗嗤一笑。
最神奇的是这些三岁小孩儿听了都噗嗤一笑的段子竟然还真被记载了史书里,成为了东林党了不起的功绩,吹嘘的资本,上位的垫脚石。
而这些嘴上整日挂着为生民立命的士大夫们剃头速度比百姓快千百倍。
习惯就好。
虽说大多数文人靠吹牛编故事过日子,但还是有少数实干家推动历史的发展,比如千古一相诸葛村夫,当然,诸葛丞相不是纯粹的文人,甚至早期职位是武官,这不重要。
再比如和张大儒同时期的王安石。
如果一定要从历史上找一句文人圣经的话,那横渠四句确实当仁不让。
但前边说了,这纯粹是废话,如果要从历史中找出一句经世致用之言,那一定是——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扣上奸臣的帽子长达九百年,还成为靖康之变的间接责任人。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不存在的,自古以来变法主导者大都生前骂名不断,身后被刨坟掘墓挫骨扬灰者也不在少数。
从这个角度来,王安石又是极其幸运的,在世时虽说变法受旧党打击不断,但与神宗二人君臣一心,可以说是低配版的先主与卧龙。死后哲宗徽宗二人也是新政的超级迷弟,终北宋一朝,直到赵桓那个二杆子上台才剥夺了追封的爵位。
历代改革家如此胸怀和奉献精神特别像建立新中国的革命者们,但赵枢这个两辈子都没吃过苦的假无产阶级自然是不愿意干这种舍己为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摘桃子可以,却绝没有做种树人的觉悟。
当然,这并不是说赵枢是一个民国大师般口若悬河谈天论地指点江山却毫不为人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毕竟是生长在红旗下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个人品德自然不能以对齐毫无下限的民国大师为下限,在保全自身之余,赵枢是希望能为国家和人民做些贡献的。
毕竟他两辈子都不是小布尔乔亚般无病呻吟的文青,骨子里刻着《中小学日常行为规范》第一条——热爱祖国,热爱人民。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以保存自身为前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若非如此,赵枢有更简单的方法制止靖康之变,前面说过不止一次,靖康之变不是因为北宋国力弱于金国,更不是因为军队战力太差。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北宋内部以徽钦父子二人带头全体互相拖后腿,以至于做错了那期间所有重大决定,才被女真钻了空子,在没有武力攻破一座有成建制守军城池的情况下对北宋的行政中枢完成了斩首。
所以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肉体毁灭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老爹和大哥二人,从源头上杜绝靖康之变发生的可能性。
这个方法不仅直接,而且可行性极高,以赵枢前世的生化知识来说当个合格的医生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制作点慢性毒药,让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去还是不难的。
毕竟直到二十世纪中叶,感冒都是经常死人的大病。
但这么做也有几个难点。
一自然是隐蔽性,这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招数,投毒本身不难,但事后查起来更简单,赵桓那边还好说,但官家可不是到处吃东西的,尽管可以通过策划嫁祸他人,但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完成的事,这种大事只要涉及除自己最信任的几人之外的任何一人,就不能说绝对保险。
第二点,这二位毕竟是他这辈子的父兄,虽说绝对算不上明君,但也算不上什么主观上的坏人。
不是坏人,并不代表不是昏君,尽管赵佶自登基以来一直想当个明君,但不得不说当皇帝这种事是需要天赋的,努力并不一定成功。如果他只是写字画画玩石头嫖娼只当个轻佻的官家,兴许还能给北宋续上百年寿命,可坏就坏在他的能力远不足以撑起自己的野心。而且他和蔡京君臣二人与神宗王安石君臣最大的区别在于,蔡京太老了,宣和年间赵佶让蔡京回家养老,而他的继任者王黼是个棒槌,捞钱能力比起蔡京可谓是天壤之别,经过北伐失败后蔡京复相,却已老眼昏花无法处理事情,赵佶遇上这么个短命的搭档也不可谓不倒霉。
只能说方向错了,越努力后果越糟糕。
至于赵桓就不必提了,手腕是有的,但没有时间。
第三点,即便前两个困难解决了,但赵枢毫无信心杀掉官家和太子后能保证自己上位,最不可能继位的是赵楷,他最受赵佶喜爱,也有自己的班子,不宜操控,但他的班子实力并不能对其他文臣形成碾压局面,正因如此,文官集团不会接受他。而赵楷是王贵妃所出,并已成年,郑皇后也不会接受他继位。相比赵楷而言自己确实更干净,但毕竟也已成年,对文官来说不易操控。所以最佳选择是挑一未成年且出身不显的皇子,比如……九妹赵构?
咦~一想到这个念头,赵枢便像吃了个苍蝇般恶心。
如果真到那时候,还是麻溜点坐船逃难去日本比较好。
说了这么多废话,究其原因还是手里没人没势力,只能看别人眼色行事,至于像史书中的纵横家或是爽文里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男主一样凭三言两语或是下两盘棋便能网罗天下英杰为己用,赵枢想都没想过。以他对此时大宋行政中枢的了解,结合对自己政治水平和可用班底的掂量,对上赵桓都要被吊打,更别说蔡京王黼童贯那几个人精了。
是,前面刚骂王黼是棒槌,可那是和蔡京比,跟赵枢比起来,就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
蔡京就更不用说了,即便此时老眼昏花,赵枢每次遇见他都能从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裸体。
所以核心还是要发展势力,确切地说是要从无到有发展一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私人武装,规模不用太大,以能保证在危急关头护送自己一家逃命为下限。
而发展私军的难处无非三点,钱,人才,保密。
钱还好说,按赵枢和竹樱的计划,只要自己的生意能不受干扰地做下去,再四处坑蒙拐骗一番搞些非法收入,养活千八百脱产士兵不成问题。
保密稍有难度,这也是赵枢选择日本作为基地的原因,天高皇帝远,任谁也想不出来会有人在那里搞小动作,甚至于以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的地理常识来说,大部分人只知道日本在东边,其他一概不知。
最难的还是人才,想要以最少的人数发挥最大的作用,当然不能以此时的军队为目标,而是要打造一支超越时代的精兵。
可惜他才是真正的纸上谈兵,古往今来轻步兵巅峰自然是那场大战的志愿军,然而那是只可以用来歌颂的存在,自己想复刻,照照镜子,省省吧。
Who are you?
不过正如孙子所言——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
虽说赵枢经常自恋,但客观来说,他自认为天赋仅为中上,远远比不过同时代的天才们,比如自己在这个时空把几何的概念引入绘画后,京城的画师们很快就超过了他这个初创者,现在在画师聚会中他只能像个学生般听人侃侃而谈。
所以如果学习中古时代的战争方式,恐怕很难成功。
他的优势在于九百年的信息积累,求其上,不奢求得其中,只要能达到那支军队一成水平,便足以横扫天下了。
令人泄气的是这也极难做到,首先一点军队成分就天差地别,那支最强军是人民军队,出身于人民,有人民的支持,而自己……
学校那群学生确实够穷的,但是要让他们理解阶级矛盾啥的,按照人民军队的路子走,首先要花几百年引领一次启蒙运动才行。
再说了,让他们打到地主阶级,图啥?他们自家就是最大的地主,还想学爽文男主在封建社会搞民主咋的?
内涵是别指望了,能求个神似就行。
神似也很难的,那支军队的练兵方法完全没办法学,因为时代背景差太多,总而言之只能作为目标,而不能照抄。
要抄的还是古老爷子和戚少保,各为中西方近代军队改革第一人。
古斯塔夫之前说过了,主要是思想体系的进步,提高军队待遇以及军队各个体间的配合与认同感,俗话说最铁的关系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闭嘴!
总之赵枢一直在给学校的学生灌输同窗死党的感情理念,再加上一年多的共同劳动,对提高他们的集体意识初有成效。
但这远远不够,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战斗力才是第一位的。而协作和集体意识只是影响战斗力的一方面,更直观的是战斗技巧,他给李鹿一些东西,让他去做些实验。
还好现在暂时没有战争威胁,有几年时间做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手忙脚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不手忙脚乱的。
赵枢不知道当初汉武帝是如何调教霍去病的,但显然自己不是个好老师,
将一个具有半个初中数学水平的小屁孩培养成基层军官需要几步?
赵枢认为,只要知道各种单兵武器的使用、维护方法,以及弓弩的简单制作。野战武器如小型投石机及火炮的制作与维护,虽然现在还没有火炮,但早晚会有的。攻城武器如行天桥、砲车(人力投石机)、头车等的使用及制作方法。粮草收集、消耗、补充及运输。其中又包括各种运输方式,人背牲畜驮以及水运的速度及效率。还有如何做群众工作拉拢人心,争取当地地主的帮助,以便于最低价格购买物资,拉拢土著从军。如何与当地武装势力相处……
“这些很简单吧,应该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掌握?”
赵枢列好大纲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负责学校的白露。
白露拿过列表匆匆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夜就够,郡王只需要做个梦,事情就办到了。”
……
“很难吗?”
“郡王当初学砍树用了多久?”
“嗯……如果说是像熟练的农民一样把树砍到后修去树枝,应该用了六七天吧。”
“砍树就要六七天,郡王有没有想过之后的加工?你准备在沙州也建一堆作坊吗?”
“当然不是,咱们没钱,而且那里也没有市场。”
“所以还要让他们学木工,这点郡王漏了。”
“嗯……那我加上……所以还要学打铁吗……不对啊,沙州肯定有木匠,到了再招揽就是了。”
“那里的木匠打桌椅还可以,怎么可能会打你要的攻城器械?”
“嗯……为什么跟小说里不一样……”
“郡王又看什么男主角三言两语便造就一支强军的画本小说了?”
“是啊,为什么想起来那么简单的东西,做起来这么难……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细节,咱们补充一下。”
三个小时后……
“哈!哈!哈!”
赵枢突然的大笑吓到了正在喝水的白露,
“怎么了?”
“如果按照这套大纲来教他们,怕是日夜不停两年也教不完,何况其中很多我自己都不懂。”
“郡王倒也不必发愁,只需先教些最紧要的,比如……”
白露上次拿起一张纸,这次变成了一摞,她从中翻出自己要找的条目,
“比如熟悉当地风土人情,拉拢沙州土著,就地找寻补给,挑选可用之人便是最紧要之事,这些交由让第一批学生去完成,对他们的针对课程也只教这些。剩下的关于如何制作武器,如何打仗的就留在京城慢慢培养,然后分批送过去,反正你不是说几年内都不会用上吗。”
“言之有理,白露你可真是吾之子房啊……”
赵枢又饱蘸墨水开始加内容,白露却觉得他的夸奖过于诡异,
“哪有这么夸女孩子的……”
“你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聪慧百倍,哈哈,以后就做我的军师了。嗯……不过还是很难啊……”
“当然很难,因为郡王并不懂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拉拢当地人,对吗?”
“是,也不是,我理论知识还是比较丰富的。”
赵枢认为沙州的无产阶级跟后世应该差不了多少,理论可以套用。
“就是郡王纸上谈兵喽?”
“完全正确,你懂吗?”
“我当然不懂,而且连纸上谈兵都不会,但有人会啊。”
“这种事跑生意的最在行,竹樱吗?我看悬,她自幼就住在宫中,打理生意确实有一手,却没去过外地,她的兄弟们倒是可以,要不我写信把梅竹枫找来?”
白露白了赵枢一眼,
“郡王啊……全天下又不是只有竹樱姐一家做生意的。”
“嗯,咱们派去西域的商队倒是相对熟悉沙州,他们都是吃苦耐劳的汉子,可属实不够机灵,在沙州逛了一圈连当地势力都没打探明白,到时候当个向导可以,可要让他们去教学生,根本说不清楚。”
“你不是有朋友吗?”
“朋友,我的朋友多了,大都是些纨绔,京城中有些本事的不过寥寥几人,比如朱……”
白露点头,
“嗯!郡王方才说了,这些都是生意人的本领,就让朱大人传授一些又有何妨?”
“白露啊……”
“怎么,不行吗?”
“别人都是被卖了还帮忙数钱,你这是让他教咱们怎么卖他啊……够阴险,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