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讲过,宋夏之间相互进攻的最大问题就是补给,尤其是十年前那次坚壁清野,使双方都很难在这一路上获得补给。
平夏城竣工后,陕西五路趁机收复五路伐夏后失去的城寨,河东路取回葭芦寨后于西北二十里筑起神泉寨。
鄜延路吕惠卿在章楶修城时也没闲着,修筑浮图寨等三座堡寨巩固无定河和大理河防御,又在横山东部乌延口以外筑寨威胁耕地,乌延口是当年沈梦溪和种谔进横山时选定的原址。
而后凶横的吕惠卿发动大规模进攻,继续修城,而他的建筑效率更高,五六日便可建好一座堡寨,我们有理由相信他让厢军和民夫加班了。
最终,鄜延路总共完成九座堡寨。
环庆路则取得白马川往灵州的据点,筑起兴平城,又在山峦高地筑起横山城。
泾原路在平夏城近郊筑起四座城,全面控制石门城和葫芦河西岸,而后又推进六十里,在没烟峡的进出口另外筑起两座堡寨,堵塞西夏从天都山入侵的路线。
在西南的熙河路前线,也加强兰州及其近郊的防线,从西南逐渐逼近天都山,绍圣五年初,凭借堡垒推进,宋境直接穿越天都山,连接平夏城。
西夏的牛羊可倒霉了。
泾原兵三次来袭,羊马被掠甚众……中国屡行讨荡,夏国天都山属蕃尽将牛、羊、窖粟预行远徙。
接下来,只需要屯粮运兵,宋军便可以此为跳板,出葫芦川直抵黄河岸边,攻击兴庆府周边平原,一路再无山地或戈壁阻挡,只要在此地站住脚跟,便可一举解决后勤问题,西夏再无翻身之力。
西夏自然也看到这点,这次可真是生死存亡了,比十年前那次五路伐夏也不遑多让。
西夏人都很愤怒——唱歌作乐地,都被汉家占却,后何以堪?
这次事件却在无形中帮了小梁太后一把,西夏内部暂停了倒梁运动,一致对外。
他们首先想请国际势力介入,人选自然又是和平主义者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也慌了,他心里很有数,此时的大辽国力在他的治理下已经被宋远远甩开,如果坐视宋灭夏,下一个轮到谁傻子也想得出来。
于是陈兵于辽夏边界,再次要求哲宗弟弟给个面子。
再次碰了一鼻子灰。
耶律洪基自我安慰——虽然他没答应给我面子,但好歹没否认我是他大哥。
外人指望不上,西夏君臣自己动手。
元符元年夏,枢密院收到环庆路关于党项人大举动员的报吿,由于此时西夏正在装孙子,宋朝方面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打算,不过还是叮嘱边境几路提高戒备。
在这之间,宋朝一手准备对付西夏,另一只手把多年的合作伙伴唃厮啰灭了。
三年前,那位不安分的阿里骨死了,其子瞎征继位,按照惯例,这种情况是会内乱的。
这段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吐蕃各部在董毡死后一直在充当谐星的角色。
在平夏城准备迎接西夏进攻时,河州王赡入宗哥城,瞎征投降。
老大没了,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直接投降,要么另立一个老大继续干。
吐蕃人令立了一个老大,名叫陇拶。
王赡入青唐城,陇拶也投了。
鄯、湟、廓三州归宋。
初冬,枢密院再次接到消息,有一个逃回来的俘虏说西夏在天都山以北集结了一百五十万大军,离没烟峡只有五十里。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那个年代在边境单人徒步穿越上百里还是还是非常困难的,但是他做到了。
其后又有报告表明这支军队已经沿泾原路推进多日,枢密院还在反应阶段时再次接到消息,这次西夏已经开始围攻平夏城了。
这倒不是枢密院吃干饭,毕竟那个时代没有无线电和原力通讯,就算西夏有宋方细作也很难及时将消息传过来,因为中间没有驿站,而消息传到边境,再传到开封,枢密院的老爷们做好对策再下达命令,也需要几天延迟。
总之,这次西夏砸锅卖铁,凑了三十多万人,号称五十万,小梁太后带着李乾顺亲征。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平夏城在曾经的西夏境内,所以这次不算劳师远征,更应该算是西夏又一次抵抗宋朝侵略者的卫国战争,所以后勤与战兵不能按三比一的比例来算,西夏这次的三十万大军含金量应该很足,战兵很可能超过十万。
十万兵看起来很多,与上次相反的是,这次没有蠢到围攻坚城十八天的高遵裕,而是西夏攻城。
而且前面说了,不只是一座平夏城,确切地说,没烟峡两座,平夏城四座。
十万人攻六座城,结果不用说就知道了。
不仅要分兵攻城,还要时刻防备宋军互相支援,围攻十三天使出浑身解数而不下。
而宋军也不容易,前线的郭成折可适手下只有两万人,后方全面动员,一场防御战正在演变为一场大规模会战。
有人建议直趋平夏城解围,而种谔之子种朴认为——夫婴孤抗剧贼,所持以坚士心者,援兵矣。今吾众寡不敌,战而胜,围未必解。不幸小挫,贼驱所获示城市,则士卒解体,谁与守者?
守城这事儿,就像谈恋爱,你得吊着他,让他有念想,真让他吃到嘴里,就不会对你好了。——恋爱大师种朴。
他们采纳了种朴的建议,不去平夏城而在城外扎营骚扰敌军。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会起异象,要么是天降陨石要么是一场大雪,来扭转僵持的战局。
一夕,大风起西北,冲车悉震折,众大溃,梁氏惭哭嫠面而遁。——《西夏书事》
是真是假不好说,大概率是粮食吃完了,不得不退兵,而这次对面不只是八千人,而是有几万,疲兵敌前撤退很容易变成溃败。
砸了,这次是彻底砸了。
宋军分几路衔尾追击,西夏砸锅卖铁的最后家底也撂在路上了。
西夏第三次请求国际友人耶律洪基调停。
这次辽国真急了,平夏城之战宋军的胜利意味着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按照查良镛的设定,耶律洪基应该亲征宋朝了。
但他没有,这位和平主义者依然决定打嘴炮。
耶律洪基:给个面子。
哲宗:说。
耶律洪基:我帮你干掉小梁太后。
哲宗:行,然后呢?
耶律洪基:你把占领的西夏土地还回去。
哲宗:滚。
耶律洪基:你不同意,那我只能动手了。
哲宗:欢迎。
耶律洪基没胆量动手,但哲宗也不准备同时跟两位邻居翻脸。
他们学习了西夏的优秀经验,一边谈判一边进行军事行动。
宋方的意思是,这次就给耶律洪基一个面子,但西夏和辽国都要搞清楚自己的地位,西夏只是辽国的女婿,大宋才是西夏的亲爹。西夏的土地都是大宋赐予的领土,而且随时可以收回。另外还要交出主战派。
最重要的一条,在西夏全面同意不平等条约之前,宋方有权继续进行军事行动。
夏辽双方使者经过一个月的谈判,各回各家。
而边境宋军继续疯狂修城筑寨巩固占领区统治,并创下十天修八寨的记录,西夏失去了天都山的实际控制,而宋方得到天都山的产盐地,每月可以得到价值十四万钱的盐。
辽国派使臣到西夏,一杯毒酒结束了小梁太后的性命。
李乾顺掌权,答应了宋方的一切要求,而宋方……同意讲和了。
按理说是不应该同意的,但前面说过,老赵家很可能有家族遗传病,时年二十三岁的哲宗病危了。
“竹樱你知道吗,我朝最神奇的地方在于,总是有官家在不该死的时候死。”
“你说的战神,是哲宗?”
“没错,经过两次平夏城之战,我朝已然由七路大军从东北到西南包围西夏兴灵一带,彻底扭转局势,哲宗病逝后爹爹继位,章惇说爹爹轻佻,我完全同意,事实上爹爹比章惇想象的还要轻佻,但他说爹爹不可君天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就在三年前,西军三巨头率军攻夏,刘法在古龙骨大败西夏军,这事你也知道,当时朝野都认为五年内就能完全占领横山,西夏已经完了。爹爹是不正经,但雄心壮志还是有的,谁愿意当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