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季愣愣地盯着小曼看了许久，世间苦痛之事当真不尽相同，一语一言，话不尽悲凉，如此小的娃儿，还不曾懂得世事，便要承受这许多，疾苦之事，不过如此。苦痛在此，还好苦痛中尚有余幸，不懂世事，方不觉遭遇难过，孩童心性，还以为父母都在身边，平日里还有许多欢喜，算作苦中取乐。
还有一幸，正是在这初生便逢末路之时，碰到了郭季，女娃儿还小，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下去。
郭季满眼怜爱，抬起手来轻抚女娃头顶，开口说道：“那哥哥不要小曼球球，再送小曼一个绣花布球可好？”
郭季亲昵的动作惹得小曼脑袋一缩，有些害怕地偷眼看着郭季，当听完郭季言语，小曼的眼睛立时闪起星点，仍由郭季将手放在自己头顶，双眼瞪得老大，开心地问道：“真的？”
郭季将手收回，柔和地看着小曼点头应是。
小曼笑的灿烂，整间屋内的隐晦一扫而空，眼睛笑的眯起，盯着郭季言道：“谢谢叔叔。”
郭季微窘，心道这孩子这么小怎就如此耿直...
“公子..不让小曼将这...将这头骨扔了吗？”一旁的老太显得有些担心。
“此事，暂是急不得了。”
郭季缓缓站起，将屋内的一切看了一圈，对着老太说道。
老太叹了口气，看着身旁小曼，心情复杂难平，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痕打转，看了许久，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面容坚定，先是对着小曼说道：“小曼先去玩吧，待会儿奶奶去给小曼去那甜食。”
小曼闻言，大大的眼睛对着老太扑闪两下，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满脸迟疑地转过头去看着许褚发憷。
见此老太有些尴尬，这位髯脸壮士是面前公子同行之人，虽说小曼极为惧怕，自己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好在许褚虽说憨直，却并不痴傻，当即走了出去。
见许褚走了，小曼也就没有了顾忌，蹦跳着来到外屋土灶旁，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揭开盖在灶中锅上的木盖，从锅中拿了一个冷硬的杂粮干粮出来，直接坐在灶沿之上啃了起来。
看着锅中还剩下大半锅的干粮，郭季的面色又有些暗淡，想来这些都是小曼的母亲临终之前为小曼准备好的，也不知小曼将这些吃完之后，再依靠何物过活。
老太见此眼眶又红了几分，不禁再次叹了口气，接着回过头来，对着郭季，面带祈求神色说道：“这位公子，老太婆有一事相求，还望公子答应。”
如此年长之人开口求事，郭季也是惶恐，紧忙躬身言道：“老人家言重，但说无妨。”
郭季礼数周到，但也不会在不知对方所求之时，便轻易答应。
老太面色严肃了几分，继续说道：“今日初见，便有事相求，老太婆知道唐突，着实无奈之举，老太婆厚颜，在说之前，希望公子答上几个问题。”
有求于人还要求对方回答几个问题，若是换做他人早就恼了，不过郭季却是未曾放在心上，继续柔声说道：“老人家尽可提问。”
老太也是感觉自己有些失礼，见郭季依是识趣知礼，面现歉意，轻叹口气说道：“公子胸襟宽广，老太婆钦佩，今日所求较于公子许是小事，但于老太婆来说却是极重，今日初识，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又是何许之人？”
“在下颍川郭氏之人，单名一个嘉字。”
老太眼睛一亮，有些小心地问道：“可是郭奉孝？”
“正是在下。”
老太神情一肃，盯着郭季看了许久，心中升起许多疑惑。
“早闻公子大名，可是近期来的洛阳？可是自那轘辕关而来？”
“今日方至，确是经由轘辕关处。”
老太眼神一缩，张口微愣，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洛阳无治，那轘辕关处山深林密，这几年来，聚集山贼几欲过百，过往商客大多不得生还，不知公子又是如何过得？”
老太此话一出，郭季与钟繇皆是心神一动，郭季回首看了钟繇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知晓了对方所念与自己想同，那处山谷果然不止那几位贼人，还好走的急，若是被那逃走的黑矮胖子招了足够的人手赶回碰上，就算许褚可敌百人，也不可能护得所有人都周全，看来回程之时要换条路走了，行路遇雨本就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绕路而行，不知可否依了曹操所定的时辰。
郭季虽说心生百念，但仍是和颜的答了老太问题：“许是幸逢大雨，晚辈只是碰了几位贼人，有同行友人护持，方才险中求生。”
郭季不会提及许褚将那几人斩杀之事，他可不想吓到这对老幼。
老太仍是紧盯郭季，想来不会轻信郭季身份，不过有事相求，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是片刻之后，方才说道：“自打那次大难开始，洛阳苦难，这附近人家走的走逃的逃，也有一些去做了山贼的，老太婆年岁大了，没几年好活，也就不愿折腾了，小曼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本想等好些之后再搬到外地的，哪想没过多久小曼降生了，又没过多久，小曼父亲不知何因就...就去了远方，如今这附近只剩老太婆与小曼两家了，或者说只剩老太婆与小曼二人了。”
郭季听到这里，不禁莞尔，附近既然已经没了他人，这老太还叫自己去叫人捉拿许褚，想来也是知道自己三人绝非许褚对手，想要将许褚唬住吓走，这老太倒是有些急智。
相比郭季暗中偷笑，钟繇却是苦笑不止，原来老太之前想的，并非是自己二人将许褚拦住，而是帮自己做了赴死的觉悟，这等高尚的觉悟，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老太说完，冲着郭季微微躬身说道：“老太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公子可以如实答复。”
郭季连忙将老太扶起，许是有些心急，又感觉一阵天旋，强忍压下，继续柔声说道：“老人家请说。”
老太起身，眼睛凝视郭季问道：“公子也知这附近无人了，只余我二人手无缚鸡之力，那么公子来到这里，到底目的为何？是否真的只是想帮帮小曼这可怜的娃儿。”
这老太原来一直都未信任自己，不过这也难怪，自己与老太刚刚见面，若是老太表现的极为相信自己，到该轮到自己怀疑这老太是否识得自己，而且另有所图了。
郭季收了笑容，面露诚恳，回声说道：“我等仅是路过，绝无所图。”
老太继续盯着郭季，并未在郭季脸上看到丝毫异常，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太婆想求公子收留小曼可好？”
郭季对于老太这个请求，心中早已有了预感，如今听在耳中并不觉得惊讶，回过头去看着还在啃着那个干粮的小曼，郭季不禁心头一软，小曼这孩子着实可怜，而且又是如此耿直可爱，自己在这汉时，并无生活上的忧愁，养个孩子着实简单，而且给伯益带个玩伴回去，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郭季念此，脑中出现两个孩童追跑的情景，很是温馨快乐，嘴角不由勾起，恰在此时，目光刚好瞟见，正一脸无奈神色，盯着自己的钟繇，嘴角随之一僵，如此令人遐想不迭的诡秘微笑，郭季直觉有些尴尬，当下正了正神色对着钟繇抱拳说道：“元常放心，不会耽搁大事。”
钟繇回了一礼，“奉孝之心元常明白。”
郭季抬眉撇嘴，你这句明白可是涵盖甚多啊，我并非要养童养媳啊。郭季一嗔，牵动心神，又是一阵天旋，再次强压晕眩，回首对着老太说道：“老人家放心，我定会好生养育小曼的。”
老太听闻此言，终是松了口气，随即一脸歉意地说道：“老太婆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只是如今与我相熟之人全都不在这里了，小曼这孩子无依无靠，老太婆又没几日好活了，万万不想独留下小曼自生自灭，不过若将小曼推入火坑，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的好，如今看来确是老太婆多虑了，公子大义，还受老太婆一礼。”
老太说着便要对着郭季伏身跪下，不过郭季又怎会受这老人如此大礼，若让真受了老太的一拜，自己怕要折了寿了，郭季心中一急，连忙上前要将老太扶住，双手刚刚触及老太，还未用上力气，只觉强压的晕眩之感复勇而起，脚下一软，随即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