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晖年向来睡得极浅,栾茗这点在睡梦中不安分的动作,他自然是觉察的一清二楚,于是索性翻了个身,让人抱得更舒服。自己也抱的舒服些。
便是有些旁人不易察觉的风吹草动,都能尽数入了历晖年的耳侧。旧时的经历对他的影响便是如此之多,说到深处,也不过是因对旁人日夜的防备所至,他也极想放下这些担子,可比起慢慢去琢磨一个人的心性,他宁愿对谁都存有三分防范。
京中能近了历晖年身,又有如此大的胆子的,栾茗是独一个。
“小姐?王爷?”
半莲隔着门,轻轻拍了三两下,可始终无人回应。她昨夜初来绥阳王府,便与其她在王府中做事的丫鬟随意问了一嘴,历晖年的脾性与京中其他权贵不大相近,一无侍妾作陪,二无守夜丫鬟,所以自然不可能有守夜的丫鬟来给她答复了。
“半莲姐姐。”
清成拽了拽她的衣角,半莲闻声便笑着俯下了身,问道:“小公子。怎么了?”
“清成饿。”
“小公子乖,等奴婢叫了王爷与小姐,便一起去早膳好不好?”
“爹爹和娘还没有醒,可能还要很久,清成肚子饿。”
半莲瞧见清成这连连摇头执拗模样倒是有些不解,因为清成一向是十分听话懂事的,从没有过这种时候,无奈之下,只好先哄着清成去吃早膳,又意欲不决的望了屋内一眼。
偏偏是清成比她还要体贴知事。
又睡了会儿,栾茗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落在了不该放的地方,赶忙是将手脚都收了回来,战战兢兢地坐在了枕边。栾茗一时兴起,便悄悄俯身到历晖年的脸庞,仔细去瞧这些日子始终未敢直视过的一张脸。
“还怪好看的。”
栾茗在嘴边小声犯着嘀咕,前世,她总将慕天捷那张脸当作不世之颜,世间所有人皆要逊色慕天捷几分,但凡慕天捷向她一笑,她的心都要化了。
可今日才知,比起历晖年的精致面庞,慕天捷那张自己在仰视下才颇有几分姿色的脸,竟成了最不入流的庸人,反倒是历晖年更担得起人间绝色这一称谓。栾茗也不知这绝色绝在了哪,第一眼是清俊面庞,第二眼便更觉这容貌实是天人之资。
清素若九秋之菊,俏丽若三春之桃。这是慕天捷前世用以形容她容貌的诗句,后来她才知这句诗从来不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可栾茗今日细瞧历晖年的容颜,竟绝连自己与历晖年相较起来,也是逊色不知多少。
“王妃又在垂涎本王的美貌了。”
“没有!”
“哦?那王妃是在垂涎本王的什么?”
栾茗心虚至极,一时不知到底是自己瞧得太过认真未曾留意历晖年睡醒,还是这厮早就醒了,只不过是在看她到底在折腾些什么幺蛾子?更别提历晖年这句直接把她往沟里面带的话了。
“妾身是在看王爷什么时候会醒!”
“嗯?”
“妾身是觉得此时已经过了正午,王爷昨晚耽搁于清成的腿伤,晚上都没能吃些什么,如果再饿着,会伤了身子的。”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话音未落,栾茗的肚子就先不配合的叫了两声,着实让栾茗有几分气恼。历晖年一个没抑制住,竟然就这么直接笑出了声。
“嗯,本王确是饿了。”
历晖年咳了两声,有意掩饰着其间尴尬的气氛,他先是下了床。
“王爷,不必了......妾身自己来就可以。”
栾茗实在是不安,她现在到底足不足以算是历晖年的妻子?就算是算得上,历晖年贵为一朝王爷亲自为她穿鞋,她也要被拉出去治罪吧?然后再冠历晖年一个宠妻无度的罪名...
“怕什么?”
历晖年自嘲般地笑了笑,替栾茗仔细穿好一只鞋,又道:“本王手中并无实权,便是此时做主将整座王府都送给你,也无人说得了本王什么。”
“可安原王...”
栾茗知晓安原王府那一家子都是小心眼的性子,若真要与历晖年计较,历晖年恐怕会很棘手,所以如果她想以后仰仗历晖年去复仇,此时便不能给历晖年惹来太多的麻烦。
“他没那个胆子,倒是你那个不值钱的祖父日后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
历晖年嗤笑一声,此事将安原王气得不轻不假,可安原王本就瞧不上历晖年,之所以未曾动手,也是因为夹着一层安原王所瞧不上的兄弟名份。哪怕安原王此时真有什么怨尤,也该先从栾珏的身上找回些面子。
“王爷。”
“嗯?”
栾茗也觉自己大抵是被鬼迷了心智,竟一时情难自禁而环上了历晖年的肩膀,低声道:“王爷,日后的日子,我都会陪您的。”
“陪本王?莫非王妃还想过逃不成?”
“不是的。”
栾茗摇摇头,连历晖年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因为栾茗这反应,着实像是藏了什么话。顿了顿,栾茗又道:“我知道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乱世,所以我不会做王爷的负担,但如果王爷有什么想做的,我愿意做王爷的利刃。”
她有些胆颤,她所言虽然算不上直白,可历晖年是聪明人,未必听不出其中端倪。历晖年并未给她这个答复,反倒是面色无波的与栾茗直视。
“王妃认为何为乱世?”
“权贵笙歌只能看到金璧辉煌的白日盛景,百姓为谋生奔波于世却也只能看到漫漫无尽的长夜...如今圣上仁厚,尚能做百姓们长夜中的明灯,可也正因此,不知多少人意图颠覆皇权使如今为乱世,日后有资本匡扶这个乱世的,大抵只有王爷一人。”
历晖年与栾茗。前世,他们都是乱世中的苦命人啊,既是乱世,那便也该寻个互相拉扯的人,若是一朝枉死,倒也不至于暴尸荒野不是?
栾茗抿抿唇,她这胆子可还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绥阳王都敢奢望。
“匡扶乱世?本王大抵还没有那个资格,不过...”
历晖年勾唇一笑,似是从栾茗话中想到了什么,趁人不留神,历晖年一个吻便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栾茗的唇上——这就是他心仪的小姑娘。
“若叫本王为王妃去做乱臣贼子,倒也值得。”
栾茗的嘴唇渐而有些抽搐,原本只是些极端的说法,可如今这么看来,她这个祸乱朝纲的罪名是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