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既然知晓,又何苦专程来问?女儿与祖父关系到底如何,想必父亲看的是十分清楚,并非是女儿凉薄忘本,存心与栾家断绝关系,是自一开始,栾家就没有女儿的位置,女儿也不想去讨这个没趣。”
“茗儿,你祖父他只是古板了些,于你......他倒也是没什么恶意的。”
栾道成所言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服,可仍是想要修复栾珏与栾茗间的关系的,至于当年栾珏执意将他这一宗逐出栾珏一事,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那父亲觉得什么样才算是于女儿有恶意?”
栾茗所言让栾道成有些懵怔,疑惑道:“你祖父他的确是执拗了些,从未提起过将爹重新写回族谱中一事,但若说这算恶,其实也是算不上的,若爹再有些本事,或许你祖父便不会对你与你娘有如此成见了。”
“祖父与祖母多年所行——父亲莫非就半分也不知道?”
从栾道成一无所知的神情上看,栾茗倒也是确信了栾道成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其实栾道成仍对栾家本家有些舍不去的记挂,其实也不奇怪。
当年因执意要娶莫薇而被逐出家谱的怨尤早在栾道成心底慢慢被遗忘,随着年岁的增长,栾道成应当只会慢慢理解栾珏当年的“苦衷”。
至于栾珏与老夫人做出的事,他们自然不会与奔波在外的栾道成说半个字,而栾道成在京中的时候,这两人也会格外的安分,俨然是关怀在外跋涉的儿子的慈父与慈母。
多数的委屈都是莫薇默不作声的与栾茗一起扛下来的,余下的,自然是被莫薇独自承担了下来。
就如同栾茗记得幼时莫薇因独自在府中照看她而受了什么欺负,遇了什么伤心事,都不会与栾道成说半个字,也不允准栾茗在栾道成面前说任何遇见的烦心事。
她害怕栾道成会心中不安,过于记挂妻女二人,再耽搁了要紧事,因为莫薇从未敢将自己当作于栾道成十分重要的“要紧事”。
莫薇是远比栾道成要理智的,栾道成尚还不顾栾珏与老夫人执意反对这门亲事要娶她过门的时候,她便已经在担忧日后如何对得起栾道成了,所以当初害的栾道成被逐出家中,成了莫薇不想被人提起的一道疤,也成为了她对栾道成心生愧疚的缘由。
“那父亲可知母亲几次因本家的为难而黯然伤神?又可知仅在父亲回京前短短几日,女儿还与母亲一起挨过祖父没来由的打罚?若父亲认为这些都不足以算作是祖父与祖母对待母亲的恶意,那女儿才是彻彻底底的凉到了心底。”
从栾道成错愕失神的眼光中栾茗能够看得出,栾道成对这些并未切实看到的事,只能存于一个怀疑的态度,否则他便不会十分犹豫的问栾茗一声是真是假了。栾茗叹了口气,着实想心疼相较于栾道成的愚钝之下,莫薇的通透与理智。
想来前世她也是因软弱的性子让莫薇伤了不少的神的,莫薇因父女二人担忧了大半辈子的心,最后却也不过是落了个饮鸠毒而亡的下场,她心里疼,疼的厉害,莫薇本不该承受那些,她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父亲可是不肯相信?若父亲不肯相信,那女儿也是没什么法子的,只是您大可去回本家打听几句,本家有几个婢子不将女儿与母亲当作笑话看待?又有几人未曾瞧见过女儿与母亲受祖母的苛责、祖父的打罚。”
“傻丫头!爹怎么可能不相信你的话!”
栾道成愚钝不假,可他此时也是十分的灵光,亦是坚定至极,透着如挺拔青松般的韧劲。
“爹不是不相信你祖父与祖母做的出这些事,你祖父母当年尚且能将爹逐出家中,如今做得出这些事,爹丝毫不觉得奇怪,爹、爹只是感叹你娘竟将这些事瞒了爹这么多年!她从不肯说,爹便真的未曾多想过,没想到.....唉!”
始终佯笑的栾茗终于露出了些许映心的笑意,她嘴角轻轻的牵起一丝轻松而自然的弧度,连抿在口中的苦涩茶水似乎也不是那么清苦了,倒像是吃了口不大甜的蜜饯,只有浅薄的甜味悄然弥漫分散在口中,将这一抹甜味送到她的心里去。
“娘倒也是怕您记挂,耽搁了在外的生意,便不与您说。”
“生意,生意哪能有你们母女二人重要?若早知你们母女二人过的是这般的日子,爹当初就不会执着于京外的生意!”
栾道成格外的坚持心中所想,怒而一拍椅边,才想起如今不当是发脾气的时候,紧怕吓了栾茗:“茗儿,没吓到吧?方才是爹太激动了,爹想了想,等下月开始爹便将京外的其他生意全都交由其他人处理,再将咱们家的铺子开在京中,好好护着你娘!”
“父亲能想的如此开明,女儿自然也是开心的。”
栾茗不冷不淡的态度到底是让栾道成有些惘然,只觉栾茗的反应远比他意想的还要平静,仿佛是与他不相干的事。
却未瞧出栾茗微微上扬的嘴角,已是难能不易的欢喜。
“茗儿,爹总觉得,总觉得你变了很多,虽然样貌未曾变化,可爹总觉得像是好多年未见到你一般。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许是爹老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认得有些糊涂了......”
栾道成强打起精神来,不肯让自己因这些事而伤神,又笑说:“茗儿,今日的事也是了父亲唐突,未曾想到你祖父与你的关系已经差到了如此的地步,你放心,爹绝不逼你!若你祖父真的待你不好,你一辈子不肯原谅他,爹也是支持你的。”
“女儿自然未曾变过,许是因为父亲上次离京隔的实在太久了,才会有这般的感受。”
栾茗多日积出来的心烦因栾道成一番话而云烟尽散,一笑便将此事揭了篇。
“只不过既然是祖父的生辰,女儿还是当回去瞧一瞧的,也不单是为了自己,还得为娘考虑才是。毕竟女儿大可心一狠与本家决裂,娘却必然会因担忧您而与本家继续有所交集,女儿总不能因自己一时任性,让娘难办。”
“你这丫头倒是知道疼你娘,唉,知晓你如此懂事,爹这心里也安稳了不少,爹便知道,你一准是能够照顾好你娘的,只是如今这么一瞧,爹倒像是那个什么也不知的人了。”
栾道成清朗的笑意中夹着些许自嘲,顿了顿缓和着有几分生涩的疼的嗓子,他才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