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问答,隆景帝此时对段枫也产生了很大的好感,此子有本事,考虑事情也极为周全,更难得的是他心中明明有委屈,却不肯推托到他人身上,宁愿自己担了有违人子纲常的恶名。
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担当,这是最让隆景帝欣赏的一点。
这看人一顺眼,心中的疑虑自然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些都是段枫的一面之词,隆景帝自然也不会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还得要试探一二。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朕姑且相信你的说辞,宽恕你欺君之罪,那么朕来问你,你既然连地汞之毒这样的奇毒都能知晓,想来在医道上也是颇有心得,不妨为朕展示一番可好?”
这是一个考较,段枫年龄太小,而医道恰恰是最需要年龄来证明的,哪一位杏林国手不是经过无数经验的总结和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成长起来的。
如果段枫的医道只是平平无奇,甚至说根本不通医道,那就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偏偏就会解地汞之毒,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如果他医道精奇,那所有的疑点就解释得通了,这就是人家自己的本事,与天策候府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话音刚落,贺天师已经呵呵笑着道:“陛下,这个事情我可以为段小友作证,他确实是医术通玄,确切说应该是丹术通玄,就在不久之前,陛下还未来长宁宫的时候,他刚刚治愈了几名重症患者。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可作不了假的。”
贾臣也附和道:“微臣也可作证,在小段医师为公主进药之前,微臣其实也是心存疑虑的,所以特地找了四名重疾在身的宫女太监,此四人,其中两人是食物中毒,腹泻不止,一人寒症入脏,高热不退,还有一人被恶犬咬伤,伤口已感染全身命经,病入膏肓。御医宛对他们的症状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小段医师给他们每人服用了几粒丹药,就救回了他们的性命。如此神乎其技,着实令微臣叹为观止。”
隆景帝听得两人对段枫如此推崇,当下疑心尽散,哈哈笑道:“难得天师阁下与贾卿都对你这孩子如此推崇,倒是朕多疑了。既然如此,你就是救回了公主的大功臣,朕一定要重重赏赐。孩子,你想要什么封赏,只管说出来,朕绝无不允。”
段枫连忙叩首拜道:“谢陛下隆恩,我段氏一门深受国恩,为陛下分忧本是学生应尽的本分,不敢居功邀赏。只是家父和我大哥段成,他们被陛下申斥,勒令在家等候发落,惶惶不可终日,还望陛下能够宽恕他们,允许他们重新回到朝堂,为国效力。还有我三哥段睿,他护卫不力,致使公主身中剧毒,此事本来不可饶恕,但请陛下能法外开恩,网开一面,将他放出诏狱。”
段枫其实一点都不想管段睿,他又不是什么圣人,段睿从小看他不顺眼,时常摆一副兄长架子训斥他,段枫心里对他没气是不可能的。
但毕竟也是血肉至亲,有这么个机会为他求情,段枫还做不到冷血无情。
隆景帝与贺天师都是暗自点头,此子不求功名利禄,只求为父兄请命,心性人品可见一斑。
隆景帝大手一挥的说道,“准!郑化,你立刻去天策候府,传朕口喻,天策候之子段枫妙手回春,治愈公主,朕心甚慰,着段正旗与段成父子二人明日返朝当值,段睿护卫公主不力,按照我朝律令,本应流放千里,因段枫为其求情,特许其放出诏狱,但其罪不可不罚,剥夺其御林军百户之职,贬为庶民,三年内不得录用。”
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躬身应道:“奴婢领旨。”
说完就退出了屋外,前去传旨去了。
“学生代家父以及两位兄长,谢陛下恩典。”段枫顿首拜道。
隆景帝又对段枫说道,“你父兄都是朝廷栋梁,就算你不提,只要公主平安,朕也是会重新启用他们的,所以你所求之事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封赏。朕再许你一次机会,为自己讨赏。”
段枫顿了顿,也就不再作态推辞,直接禀道:“陛下厚爱,学生不敢推辞。学生心中一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学生的母亲董氏,她虽出身卑微,然对学生来说,她是含辛茹苦育我成人,教我做人的慈亲,寸草春晖,难报万一。学生斗胆,请陛下赐我母亲‘诰命’之封,学生,感激不尽。”
隆景帝脸色微变,不由有些为难。
段枫救了公主,这对隆景帝来说,乃是天大的功劳,封其母为诰命夫人,这个要求一点都不高,如果换个妇人,隆景帝随手就能赐她十个八个头衔也不嫌多。
可是有一个问题,段枫的母亲,当然也就是段正旗的老婆。段正旗已经有一个诰命夫人的妻子,就是其正妻王念秋,然后还有几房妾室。段枫说其母出身卑微,那估计并非是高级的“媵妾”和“良妾”,应该是第三等的“婢妾”,甚至是最低等的“姬妾”。
若是他给一个贱妾赐封诰命夫人,以段正旗的性子,他肯定只有谢恩的份,可他那个正妻王念秋肯定就会闹得不可开交了。人家一个国公之女,怎能跟一个婢妾或是姬妾平起平坐。
一个妇人,原本要闹就随她去闹,难道皇帝还能怕她不成?可是王念秋她也不是普通的妇人啊,她是郑国公王崇元之女,郑国公可是隆景帝的左膀右臂,倚为朝廷柱石,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
偏偏这王老头跟他的生育属性差不多,儿子生了一堆,女儿却只得王念秋一个,所以异常偏爱,前日段正旗被扣在皇宫,郑国公明知自己正是雷霆震怒之时,为了这个女儿仍然求上门来,苦苦哀求,让自己不得不放人。
若是为了一个诰命的封号,而令得郑国公对自己心生不满,致使君臣失和,也非是隆景帝所愿啊。
见他沉思不语,段枫不由也有些愕然,他毕竟年纪还小,觉得为母亲讨个封赏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并不清楚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涉及到了君臣之间的相处之道。
倒是长宁公主对这些事情看得很透彻,她晃了晃隆景帝的手臂,轻声道:“父皇何必为难,若不是段枫救了儿臣,父皇只怕会将段睿送上刑台,王氏若是个明事理的,应当知晓段枫于她有救子之恩,感激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心生怨怼。若其不明事理,那父皇也没有必要顾虑一个狭隘妇人的心思。”
“吾女言之有理,倒是朕多虑了。”隆景帝一想是这么个道理,顿时不再纠结,爽快的应道,“好,朕答应你,挑选吉日,令礼部制诏,为你母亲行封君之礼。”
段枫大喜过望,连连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