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话也不想说。
他们愿意跪就跪吧,愿意给傻子谱上更多的罪行随他们便吧。
我只是一个傻子。
还有比这更大的罪吗。
巫察说:“天主天力不稳。”
他继续说:“只有天主才能让南派升起,到达从未有过的高度。”
所有人的身子伏得更低。
巫察也跪下:“天主天威。”
白色的大厅里安静下来。
我看着厅外,大厅前的一座圆石台长在山的脊背上,因此山脊便如刀削般横平,再往前看是天上的风光,看来圆台下是悬崖。
或许圆台便是悬崖。
我知道巫门很高,我听到厅外的石头说:“我恐高。”
有的石头笑它。有的说:“我不怕。”
还有一颗碎石笑到一半便什么也听不见。
它掉下了悬崖去。
不知道哪里生起的炊烟,从山底攀沿山的陡峭而上,像是僧人在山下生起了偌大的香炉。
域外的晚霞比中原活色。
霞光清透孤鹜高飞有雁鸣。
他们都说:“欢迎。”
我说:“有你们在,我乐意做傻子。”
他们说:“你是我们的主人。”
我又多了帮仆,可我只想要正站在我身后的离一一个。
只要他一个就够。
有人的话把我从晚霞的光芒下激回:“只要天主不再屠戮他的子民。”
巫察看着我。
所有人都乜向我。
于是我说:“我是一个傻子,我是一个傻子才杀了你们那么多人,要我是一个正常人我就不会杀人。”
我叹口气:“我始终是一个傻子。”
我想,听到我说的话后,他们便不会再叫我做天主了。
我会从新寻旧再拾起傻子的名号来。
可他们,这些跪着的人,把我的傻子话当做了保证。
于是他们都带着敬畏说:“天主天威,天主天威。”
瞧吧,他们都当我是正常人,是天主,天主就是正常人。
我很想朝他们吼上一句:“你们看看,我真的是一个傻子,你们总是不信。”
不信我是一个傻子。
杀了你么那么多人的傻子。
我还是天主。
等到晚上,酒席宴会又开张起来。
他们说这是“抚平天主的怒火”。可有怒火的应该是他们。
他们有些人的儿女爹娘丈夫都被我杀了。
可他们还是来参加宴会。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想起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孩子。
但他们只是看我一眼。
头颅便愈发垂低,神态便愈加安详。
这究竟是为什么。
宴会开始不久我就离开。我吃不下也喝不下,脑袋里全是恭顺的人。
我想撕掉他们的皮囊。
看看他们的内心,是红是黑。
他们一定恨我。
离开酒席,我并没有让离一跟着我。我也没有走到吸引人目光的地方。
我在巫门一道不知何名的卵石小径上逛逛走走。
我看到并不大的巫门,藏在大山里的巫门周围独独生出茂密的绿林与成片的白色相映。
清水细流潺湲在小路间对我打招呼。
我一点也不愿理它。
月光不知何时照出我的影子,还有树叶的黑影。
我的腿有些发软。
我撑着说:“滚开。”
地上便只剩下我自己的影子。
夜月皎白有人在林。
是天上的林还是地上的林?
是溪水前白衣的人。
我遇到了巫桓,月光叫我们的影子相融。
他转过身来,头发散开。
明月没有了皎光。
他说:“天主这几日劳累。”
溪水没有了声响。
我在黑暗寂静里说:“天下乱了。巫门没有东西在哭泣。”
巫桓说:“天主的梦不知道有多少形物。”
我微微怔神:“妖主进过我的梦?”
巫桓嘴角抿出一个弧度。
我连黑暗都看不见。
他温柔道:“没有人能走进天主的梦。”
我说:“我梦到黑林,水池,人头山,石头说话,草木招呼,虫鸟问好。”
我继续说:“我是一个傻子。”
巫桓说:“命也,天主。”他看向月光,神态泛出光彩的沧桑。
于是我知道他肚子里的故事比韵珩门里最年长的老者还要多。
我说:“我是傻子命,父亲和弟弟是英雄命,妖主是仙人命。”
巫桓说:“天主,所有人的命都在你的梦里。”
我糊涂,睁着眼看向巫桓:“妖主是说书先生江湖老者。”
巫桓什么也没再说。
唉,看来他也不愿意多跟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说话。
我离开叫我失明耳聋的人朝自己的玉石碧流房走去。
那是我的住处,我自己起的名字。
玉石碧流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