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支二十两。”
“稍等。”话音落下,洞中传来一连串响动,想必是那人忙活去了。
“客官,这是你要的二十两,其余八十两注明于票据中,请客官务必妥善收藏。”
云祈接过票据一看,上边只写着寥寥数字,令人全然无法安心。
“客官不必疑虑,票据中自有玄机,非本店莫能辨认。最后,愿二位一路顺风!”
听着店家的吉利话,云祈总觉得心有异样,揣好了票据退出门外。尔后,二人又假模假式地迂回几圈,发觉毫无动静后才放心离开。
……
有了银子,二人遂买来干净衣裳换上,接着找了间寻常酒家开开荤腥。
“那勿言当似乎专收来路不明之物,也不知背后有何人撑腰。”
云祈想了想:“没准是京中哪号人物,或者一方豪强。”
“京城中似乎未曾见过……公子可有印象?”
“没有。毕竟天子脚下,应该不敢如此堂而皇之。”
“二位点的烧鹅,请慢用!”
“嗯,好香!”美食在前,二人不再多想,开始大吞大嚼起来。
“公子,你这幅吃相……只怕是有辱先贤吧,哈哈哈。”
云祈老脸一红:“我、我是为了遮掩身份。”
“啊,原来如此,简直以假乱真!”
玩笑间,有一伙人走到临近位置落座,郑潼赶紧收敛了笑意。
“小二,先上酒,再来几个下酒菜!”
看模样,几人似是地方富户出身,言谈举止颇为洒脱随意。
“我刚刚听来一则消息,管叫你们大吃一惊。”
其余几人纷纷注目:“哦?快说。”
“前些日子,宁王云覆谋反,牵连了许多朝廷重——”
“嘁,此事人人皆知,我还当有什么了不得!”
“你且听完呐!”那人急道:“当时不是牵连了许多重臣么?前几日马玉大寿,你猜怎么着——有伙刺客扬言为众大臣报仇,差点没要了马玉小命!”
“此话当真?!”这下子,不仅其余几人,就连在旁的云祈郑潼也是大吃一惊。
“哈哈,终于有人敢灭灭阉狗的威风!”
“快说说,为何没杀成?”
“那日马玉大摆寿宴,来了许多阉党党羽,谁知竟有刺客混于其中。据说酒过三巡,众人在院中游戏,刺客趁机投掷暗器,其中一枚刮伤了马玉右颊。虽然外伤无碍,但暗器上附有剧毒,那阉人当时就晕了!”
“这都没死成?”
“应该没有。倘若马玉一命呜呼,京城中还不锣鼓喧天?”
“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如今看来,宁王真是叫阉狗给害了!”
“这还用说?当初宁王坐镇北方,辽东李良、蓟州戚光、宣府顾同合称京师铁壁,鞑子可谓寸土难进。后来宁王回京,戚总兵没过多久也受排挤,好在李良、顾同尚在,千万莫叫那阉狗又给害了!”
“没听说么?问斩之时,世子头发都愁白了,不知遭了多大的罪。”
“据说当时一片鸣冤叫屈之声,连围观百姓都不忍直视。可惜世子少年成名,却偏偏天妒英才……”
得知马玉遇刺,云祈本来心中暗喜;可听到后来,他又顿时鼻腔发酸、没了食欲。见状,郑潼匆匆结账,时不时安慰两句;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走至另一侧城门。
“咦?”刚刚出城,郑潼忽然道:“公子快看。”
云祈抬眼望去,只见缉捕文书边缘还贴着一张告示,是为征兵之用。
“宣府周边数万军户,还需征兵?”郑潼疑惑道。
“郑兄有所不知。倘若士卒阵亡,需调军户次子补位;近年来边患连连,有些人家历经数场战役几乎绝后,故而出逃者越来越多。另外,军屯也要收税的,许多人甚至连土地都被勋爵夺去,根本无法生活。而如此种种,并不会进入都督府及兵部档案,每当强敌进犯,各地总兵势必要另谋法子,以充军需。”
郑潼满脸的难以置信:“已落到这般境地了?难道令尊在时……”
云祈无奈点头:“当时我尚且年幼,也是慢慢才明白过来。再说以父王一己之力……实在无法肃清风气。”
“家国存亡与一己私利,孰轻孰重,还需多言?!”
“唉,太祖忌恨贪腐,刻意降低官员俸禄,怎知到头来适得其反。各级官吏为了贴补家用、上下逢迎,均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谁管远方将士死活。唉——郑兄刚刚想说什么?”
郑潼缓了缓,道:“我忽然想起,有一处地方,饶是厂卫也难以彻查。”
“军中?”云祈脱口而出。
“不错。你我各处奔逃,终究没有安身之所,不如就此投军。更何况,公子势单力孤,面对如日中天的阉党,何时方能报仇雪恨?”
“若能立下战功,确实不失为捷径一条……”
“而且军中有不少令尊故旧,说不得会有贵人相助。”郑潼又劝道。
“容我想想……”
半晌过后,云祈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身手欠佳,往后如欲自保,须得有一技傍身……好,郑兄所言确有道理,咱们就去投军!”
“哈哈,走!”
打定主意后,二人坚定朝宣府而去,背影颇有豪气。
“公子,宣府总兵顾同,与令尊关系如何?”路上,郑潼好奇道。
“此人坐镇宣府近二十年,父王很是钦佩。然当初各据一方,因此并不经常照面。”
“这样也好,至少他暂时认不出你。”
“呀,”云祈忽然一顿,“有个人似乎见过我……”
“谁?”
“李良次子,李青。当年父王主掌蓟镇、辅掌辽东,由于声威愈盛,被朝廷忌惮调回京城。尔后,父王为表忠心,在戚总兵回乡之际,又上奏力荐李青前往宣府,实是避免李良在辽东独大。我记得李青赴京领命时,我们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他还有没有印象。”
“彼时公子年幼,应当不会被轻易认出才对。”
“照理应是如此……”
“等等!”说话间,郑潼面色骤然绷紧:“有人跟着我们。”
“谁?!”云祈双目猛张,刚要回头去看,就被郑潼低声叫住。
“别看,继续走。”
此时此刻,不远处尚有几名行人,云祈与郑潼紧随其后,心中愈加忐忑。
“你是何时发现的?”
“出城时我曾远远望见他们,但未起疑心。谁知方才无意中一瞥,竟又看见几人身影;观其神色,应当不是恰巧同路。”
“难道……是官府的人?”云祈紧张道。
“不像。若是官府中人,出城之际早都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我估计……是勿言当的人。”
“这帮无赖,口口声声说什么规矩,到头来还是要占尽便宜!”
“喂,前面两个!”正说着,来人已经按捺不住,出声唤道。
“……”
“叫你们呢,站住!”
“……”
“快追!”
云祈二人已加快脚步,但来者有功底在身,纵使两人钻进林中也仍被撵上。只听“砰”的一声,一人踏树借力、腾空而起,抬脚猛踹在云祈后心,当即将其放倒。
“公——大哥,你没事吧?!你们是什么人!”
“多说无益。我等亲眼见你从勿言当出来,要想活命,就将钱财留下。”
“我俩只是出于好奇,进去转了转,哪有多少钱财?”
“狡辩!两个外地人,会无故无缘去当铺转悠?不论是银子还是票据,通通拿出来,否则死路一条!”
云祈强忍着疼痛与郑潼一齐否认,然而对方并不买账。
“不知死活,上!”
话音刚落,三人蓄势完毕直接扑来。其中一人隔开郑潼,另两人则夹攻云祈,直叫他苦不堪言。云祈的功夫徒具皮毛,在行家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瞬间就落入劣势之中。
郑潼在一旁勉力支撑,虽然未被擒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祈屡屡中招,直至被人锁住双臂动弹不得。
“扑——”只见一记手刀干脆挥落,立时令云祈两眼一黑,直接软倒下去。
“大哥?!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云祈倒地之际,郑潼双眸骤冷,整张脸都阴沉下来。
“哼,装腔作势。看招!”
饶是郑潼面色陡变,几人也未有丝毫犹豫,齐齐向他攻去。起初郑潼双拳攒紧、腮帮鼓动,可在交手的一瞬间,他似乎释怀了什么,浑身复又松弛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委实诡异:只见郑潼脚步飘忽,在三人空隙中不断游移,虽看起来略显笨拙,但颇有一副大巧若愚之感。忽然间,郑潼找准空档、一个趔趄,身后一人竟被前方同伙的重拳误伤,捂着鼻子跪倒在地。而郑潼趁机一掌拍下,登时就令其没了知觉!
其余二人吃了一惊,复又举拳冲来。至于郑潼神情从容,迅速侧身避过拳锋,小腿灵巧一伸。一人由于收力不及、重心飘忽,加上脚下被拌,脑袋径直砸在前方树干上,“砰”的一声也倒了下去!同一时间,郑潼又猛然蜷下身子,待头顶劲风擦过,再嗖地立起,正撞在最后一人下巴之上!那人似乎咬到了舌头,一时吃痛,毫无意外地被两下结果了。
不过瞬息之间,三人接连倒地,郑潼却连汗都没出。看着昏睡在地的众人,郑潼略一思索,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