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辰时刚过,望城观积雪尚未化尽,广场之上却已打扫妥当。
望城观南边三十六道院的弟子皆已着装整齐,汇聚在正殿之前的广场上,操练剑法。沐王爷见群道一招一式,根基稳扎,手中长剑舞到妙处,寒芒点点犹如星光天降。心中赞道:“望城观门下众弟子,习剑踏实勤恳。望城剑法名扬天下,自然是有其道理。”
钟蕴朗见群道剑光舞动,苍翠玄青色的道袍随风而动,颇有韵致,心中也是暗赞:“便是最后排的小辈弟子,使剑时的身法已是不俗,当年刘海蟾道长必定远胜于此,可惜无缘亲眼见其风采。”
在前领着群道练剑的两道,该是资历较高,身着藏青道袍,乃是一老一少。两人见沐王爷到来,停剑相迎,拱手行礼,齐道了声:“望城观严济平,后辈弟子李云丰,见过王爷。”
钟蕴朗闯荡江湖,曾听过这二人的名头,老者乃是望城观现任执剑长老严济平,是当年‘四绝’之一紫阳真人张伯端的小徒儿,掌教刘济长的师弟,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江湖上也颇有侠名。这年轻道士名叫李云丰,在望城观小一辈的弟子中入门最早,剑法最精,乃是望城观首徒,任代掌教,是中原武林后辈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沐王爷点点头,对二人赞道:“望城观剑法果真名不虚传,两位剑招精妙……”沐王爷内功深厚,耳目聪明,说话间,耳廓微微一动,唇边已带上一丝冷笑,接着道:“两位剑招精妙,胜过昆仑剑法一大截!”
严、李二人听王爷突然提起昆仑,都是一愣:“好好的怎么提起昆仑了?”
钟蕴朗与柴俊飞却是立即明白过来,昆仑门人便在附近。王爷有意贬低昆仑剑法,正是要引蛇出洞。钟蕴朗凝掌待发,柴俊飞的右手也已搭上腰间官刀刀柄。
“嗖”地一声,一粒小石子破空而至,行至半空,化而为四,分击广场东南西北四角。广场四面大旗,应声而倒,皆是旗杆被石子击中,从中断裂。场中众弟子见起了变故,收剑凝立,虽有惊诧,却不慌乱。
严济平朗声喝道:“尊驾何人,来我望城观拜山,何必躲躲藏藏。要显功夫,当面较量便是。”说着脚下使力,踢起一块石子。石子飞出,也是行至半空,化而为四,击在四根断裂的旗杆之上。四杆大旗受了石子震荡,又再跃起,斜斜插入场边积雪之中。
虽说严济平功力未纯,这四杆大旗旗杆入雪不深,但能将旗杆从地上震起,已是内力惊人。他见来人掷石毁旗,有意削望城观的威风,便使了这一手功夫震慑来人。
“望城观执剑长老果真有一手,但要说昆仑剑法比不过望城剑法,那可是胡吹大气。既然执剑长老要当面较量,我昆仑门人自当奉陪。”话音未落,正殿屋脊之上,跃出两人。分别在屋脊两端一踏,翻身下殿,落在严济平跟前。
左边一人手持长剑,向严济平拱手行礼,右边一人手握令旗,负手而立。钟蕴朗见这二人服饰虽是蓝中泛紫,但样式却与摄魂夺魄二人一致。心道:“这二人便该是昆仑山掌旗使张宁张宝。”
严济平依着比剑久规,回了一礼,向那持长剑的道:“既要较量,便请先定下规矩。阁下今日是要持剑闯我山门,挑战我望城剑法之威呢?还是单战我一人,以求扬名立万呢?”北宋年间,江湖较量往往便是这两类目的。一是挑了别派,替师门立威。二是战败成名高手,一鸣惊人,在江湖上露个头脸。
哪知持长剑这人却轻轻一笑,说道:“过几日自有本教高手亲自前来挑了望城观,怎会要我一个小小掌旗使动手?另外,我也不是来求扬名立万的,就你这两下子,打败了你,也没什么值得称道。”他此言一出,望城观在场众弟子均是惊怒。要知道严济平居执剑长老之位,在江湖上成名日久,虽不及刘仲远,刘济长等人,但也已是望城观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时听这小小昆仑山掌旗使言语间竟如此狂傲,群道如何不怒。
严济平脾气本躁,闻言纵身一跃,下到场中。长剑一横,摆出望城剑法起手式“顺水推舟”,朗声说道:“既然如此,便请王爷做个中证。”持长剑者也下到场中,伸出四只手指,环视四周,朗声道:“今日昆仑山掌旗使张宁,单战望城观严长老,四招之内若不取胜,便算我昆仑派输了这一场。在场各位皆是见证。”
众人闻言均是十分惊怒,有的在想:“这人可也太过狂妄,四招之内便想胜了严长老,可真是痴人说梦!”有的在想:“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他既自己说了四招之内不能取胜,便算昆仑输了这一场,那到时输了可赖不掉。”
柴俊飞一言不发,凝视着场面动静,右手仍是搭在腰刀刀柄之上。沐王爷眼角微微上挑,嘴角带笑,倒是看的颇有兴致。钟蕴朗心中却是七上八下,默默算计:“严长老功夫可远不及刘道长。刘道长上回单战摄魂,虽是中了暗算落败,但算起来,刘道长也该只比摄魂略胜一点。而这张宁……从宣文堂大门掷箭来看,功力该与刘道长不相伯仲。只怕严长老是真的敌他不过,可这时二人已下到场中,不分胜负,不得善罢,这可如何是好?”
正焦急着,场中两人第一招已各自出手。
张宁虽然狂妄,剑法上也必有过人之处,但要在四招之内取胜,毕竟不敢轻忽,因此抢了先手。剑光一闪,剑尖经下向右前平刺逼向严济平,正是昆仑剑法中的‘童子献果’。严济平手中‘顺水推舟’势已摆好,见张宁长剑刺到,剑刃在他剑尖一搭,向旁平推,将张宁这一招凌冽攻势消解了开。但剑法虽妙,功力却有强弱之别,张宁随手撤剑,严济平却被昆仑剑气震得虎口发麻。众人心中默数:“一招了,严长老未占上风。”
严济平手掌发麻,心中已知不是他对手,但事关望城观声誉,不得不尽全力相拼。未待手掌酸麻消退,纵身一跃,上挑一剑,下刺而来。张宁赞了一声:“好一招‘白虹贯日’。”说着左脚稍前已成弓步,使出一招‘提炉上香’,上体稍向前俯,左剑指向前上,竟是迎着那招‘白虹贯日’而上!这白虹贯日乃是望城剑法中至刚至阳的招法,张宁这般迎上实是犯了武学大忌。
严济平心道:“你这般斗剑,岂不是自寻死路。”手中真气运起,剑尖向下疾刺。张宁不闪不避,仍是举剑上迎。两人剑尖相触,严济平竟被震开数步。原来,张宁仗着功力高出严济平甚多,甘冒大险,也要在众人面前羞辱他一番。这招‘白虹贯日’被张宁如此破解,严济平自是满面羞愧,无地自容。
众人心中都道:“看来严长老功力与他实在相差悬殊,要败他于剑下怕是难了。但现在两招已过,只要严长老以快打快,拖他两招,那便算做昆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