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青砖绿瓦式学校,教室前往往只有一条青石小道通往主路,小道两侧的绿草扒着地皮生长,既长不高又长不大。
我随着队列出了学校东门往南走,来到一块南北狭长的操场,在沙坑和秋千架边停住。冀东矿业的柴总是今天的领队兼教练,他的任务是在这群学生中决出长跑成绩前二十名。连我在内,几乎没人愿意参加长跑训练和考核,太累也太残酷。所以当柴总宣布前二十名胜出办法后,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拥护,只有个别上进心强的人表现出不满,但碍于一边倒的舆论也只能选择嘟噜两句了事。
柴总的办法是上次测试成绩前十五名同学直接晋级,其余的人竞争剩下的五个名额。我不费吹灰之力保级成功,自然暗自窃喜,今天不用出身臭汗、累个半死了。柴总让我们回宿舍煮好螃蟹,中午时拿到定点饭店举办庆功宴。回去时队形有点乱,尤其要进东门时,人们看了看柴总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彻底散了队。
我回到类似工房的老砖房里,两间北房,一间小偏房,外加一个小院,据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宿舍。我和同事老郭、张冠军把袋子里的海蟹放在盛了鹅卵石的铁锅里,因为锅底太浅、石头太多,螃蟹直往外爬。我们一个个把它们筐回去,才发现蟹虽然很大,但都长在腿上,身子比玻璃球大不了多少。螃蟹腿数量好像也比普通的多,全身灰不拉几的让人没有食欲,如果不是先入为主没准就把它们当成大蜘蛛了。
感觉锅还没冒热气,老郭就告诉我螃蟹熟了。我和张冠军找了一个竹篓装螃蟹,老郭则出去发动汽车。汽车停在出院西行的小空场上,老郭做事的习惯是提前准备、就早不就晚,我和张冠军刚坐上车就出发了。这边的路都不宽,即使行驶到市政道路上也只有双向两条车道,道路两边和道口偶尔见些摆摊卖水果蔬菜的商贩。
我们现在向东行,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来。也不知是谁先发现的,我们没把螃蟹带上车,可把老郭急坏了。他说现在是红灯,没法掉头,也没法靠边停车,要不回去一趟也来得及。恰好汽车房司机刘勇开着帕萨特从对面驶过来,我搭上他的车往宿舍赶。我坐的是副驾驶位,感觉这车的空间比老款的宽裕了很多。前台设计灵感来自于空调出风口,一条条竖起来的实木板,两条木板间留了很大空隙。路上我就在想,取了螃蟹不好意思再让刘勇跑单程送回来了,我自己骑辆自行车或者打车与老郭会合。
我很快回到宿舍,看到螃蟹还在锅里放着,时下已经凉透。我边捡螃蟹边纳闷,我越想越觉得已经捡过了,而且我和张冠军一人一篓抱上了老郭的斯巴鲁。真是什么奇怪事都有,我捡着这些像极了蜘蛛的瘦螃蟹,越发没有了食欲。为了节约时间,我这次捡着大的、肚皮发白的拾了一篓,剩下的实在看不上眼就丢在锅里没管。
找遍院里院外也没到到自行车,我跑到小空场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借一辆,结果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小空场上停着几辆小三轮,其他的要么拉着人要么拉着货,只有一辆空着。这些早已取缔的营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不得不说是市场需求催生的,一旦放松监管它们就无孔不入、哪都能去。就拿这次来说,它就方便了我,正规出租车肯定不会在这里侯客,要是跑到主路上打车可就太远了。
空着的那辆三轮车开车的是个老爷子,他东张西望好像也在焦急的等待租客上门。我以为我们俩肯定一拍即合,就径直走到他的车前,朝他挥了挥手。没想到老爷子根本不理我这个茬,车头一拐开向了别处。我心里别扭极了,唯一的希望就此落空,却又怪不着老爷子不做我生意。
后来我不知在哪找了辆汽车,感觉不像汽车班的,开起来却也理直气壮。当我赶到之前那个交通岗时,老郭的车竟然还在原地没挪窝,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是怎么践行的无赖精神。我不停地想一个问题,红灯不停会扣分、罚款,绿灯不行又怎么处罚呢?思考不妨碍行动,我把车停在路边,提着螃蟹又上了老郭的车。
我们到饭店后柴总还没到,我把螃蟹交给老板让他一会儿热热再端上来。老郭出去了一趟,柴总到后他才提着两袋子螃蟹回来,交给老板的同时跟柴总说:“你们吃这个,捎来的那个我们吃。”
我想老郭是会来事,知道我们煮的螃蟹不好,专门又去给领导买了肥的。上菜以后,我特意尝了尝我们带过来的螃蟹,那味道就跟它的长相一样令人窘迫,如果说它是在下水道养大的一定会有人相信。
行管系宿舍,我坐在西北角下铺。屋里的所有人我都认识,田林国趴在上铺,丁广平坐在南边邻铺。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好像涉及到法学系的存亡问题,让我好一阵难过。到了上课时间,我匆匆出门,赶到教学楼才发觉忘了背书包。
这个教学楼在学校北部、主路西侧,紧挨马路、上几层台阶就能进入的是只有一层的进楼门厅,穿过门厅才是主楼。门厅东西长约五六米,南北宽约四五米,正中间放着一张厚重的大木板桌,南墙上挂着两块公告牌。我进了门厅就感觉到一阵汗颜,这里的学习气氛太浓厚了,很多人都在充分利用上课前的短暂时间学习英语,那种争分夺秒的劲头让我这个忘了背书包的人无地自容。
同学们穿着统一的白黑相间的校服,白色调为主,黑色调为辅,显得干净清爽、朝气蓬勃。学生大致分了三拨。大木板桌人最多,学生们将书包放在桌上,摊开课本或者朗诵或者默念,大多读的英语。两块公告牌前各围了一拨人,公告牌上写着几个复杂的单词、词组、句式,有分析的有领读的。这些人全神贯注,丝毫不受身后走向主楼的人影响。
当我的眼光再次落在靠近主楼的那块公告牌前,我的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片黑暗。当我晃晃神,重新看向那边时,我看见了匪夷所思、又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一名同学站在公告牌前仰着头读英语,她的后背对着我,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神还没有恢复,我只看见她的黑影轮廓。刚才的眩晕似乎赋予我超能力,我能穿透她的身体看见她的两片肺叶和一根气管。肺叶从底部开始由黑变红,红色体积越来越大,逐渐波及整个肺脏,又顺着气管迅速往上升,马上就要升到嗓子眼。
我深深知道红色区域蔓延的严重性,当它感染到喉咙,那位女同学将彻底变异成嗜血的僵尸。她的嗓子会严重缺血、干痒难耐,急需咬断别人的颈动脉血管吸吮甘甜的血汁,站在她旁边伸长脖子读英语的那位同学就是首选目标。我仿佛看到接下来血腥混乱的场面,被咬的人相继感染,纷纷寻找新鲜的血液,僵尸从门厅扩散至教学楼,进而侵占整个学校。
我赶紧跑出门厅找到自行车,顺着主路向南边的宿舍楼逃去。在我印象中,这是学校最宽的一条路,约两米宽的水泥路,两边是平阔的草地。自行车蹬着并不沉,却也骑不快,究其原因是前面顶着一个煤球炉子。虽然我物理不好,也知道炉底拖着地会增加摩擦力,摩擦力就是需要克服的阻力。我回头看了看后面,远处似乎有几个人骑着自行车也在往这边逃,相对于他们我的时间更加充裕。
我捏了手刹,左脚踏着脚蹬子,右脚踩在地上,侧身弯腰把煤球炉子从车前搬过来。它有点像我奶奶用的那个小铁炉子,土黄色圆形铸铁外壳,上面有个稍大点的敞口,里面套个土陶炉腔。令人奇怪的是,炉腔内竟然还有正在燃烧的煤球,煤球燃烧将尽,黑色退化成了土黄色,只有表面一层烧红着眼。
我想把它扔在路边以减轻负载,但又想既然带着肯定有用,说不定回到宿舍就能派上用场。我伸手在煤球上方试了试温度,感觉不太热,也没用夹子,就用手指抠住煤球拿了出来,随后推倒炉子将底下的两块煤球控出来。这么一来,钩子和底箅掉在地上,我又把底箅重新安好,钩子没处放也不知道之前放在哪,被我直接放在炉腔内。
就这样,我把炉子放回车前,又蹬上车走了。实际并没有减轻多少重量,只扔了三块煤球而已,最重的是炉子本身,所以我骑得仍然很慢。在这条路上走了约两公里,就看见左前方我们的宿舍楼了。宿舍楼离主路约一百米远,中间隔着一块有点营养不良的草坪,草坪上让我们踩出一条窄窄的小土道。宿舍区由四栋二层小楼组成,中间围成一个小院,再往南就是学校南墙。
我之所以往这跑,是因为宿舍楼相对封闭、自成防御工事,围成一圈的楼房易守难攻,如果组织得当很难从外部攻破。即使防不住,我们还可以跳出南墙,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