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贬至林矿销售部任副经理,原因不明,销售部书记和事务员给我安排好宿舍就走了。(销售部地址、样貌和人员,与现实中完全不符。但在梦中,我认识这个地方,它在以前的梦中也出现过。)
销售部宿舍门口像栅栏村中心大街的小卖部,是间平房,12人间,东西各三个上下铺。床上的被子都是刚起床来不及叠的样子,各式各样乱糟糟堆着,款式的统一并未给宿舍带来整齐。我住西边中间下铺,事务员没有换新被褥的意思。我倒也无所谓,人活到一定阶段总会明白,物质需要远没有精神需求来得强烈。无数伟大的革命先烈用鲜血证明,自由与信仰是最可贵的。
故地重游,总要看看老朋友,时间还早,我出门去磅房看望久违的大哥大姐们。不知道为什么,工人总比干部容易打交道,交流起来更简单,感情更真挚。我只见到三个值班大姐,时隔多年我已认不清她们,她们却仍然记得我,让我愧疚中带着一丝甜蜜。时光给大家都留下了痕迹,她们脸上的皱纹增加了许多,但我认为是这么多年笑容的堆积。每次见到她们,都是欢声笑语,似乎不高的工资没有降低她们的生活质量,数十年不变的重复劳动不曾使她们消沉,家中那本难念的经全部送给了机关那些永不满足的人。
大姐们的笑声让我的生活重归美好,被贬的沉郁情结消散于空气中,实习期的快乐回忆让工作鲜活起来,不再沉甸甸地透不过气。生活再次印证那句话,越简单越快乐,我在昏暗的磅房内,竟然比在明亮的写字楼里舒畅得多。不错,磅房光源不足,房顶四角吊着四盏昏黄的灯泡,大姐们每人手中还提着一盏铁片玻璃罩的灯笼。
天色已晚,临走时我向事务大姐讨要宿舍钥匙,大姐提着钥匙圈笑着说:“这可是我看家的玩意儿,我帮你开门行,看是不能给你。”
对于这种既负责任又不失人情味的回答,任何人听了都会甘之如饴。我摸了摸腰间,撩起衣角,发现有两把异型钥匙,亮晶晶地反着光,与事务大姐手上的一样。我记不得什么时候挂在钥匙串上的,忙笑说:“忘了,我有钥匙。”
磅房门朝北,老式绿色木门,上面镶着四块玻璃的那种,外面是高墙大院,一扇两边开的大铁门,也是朝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反正没走这两扇门,走时却也知道方向。
宿舍门口,一个醉醺醺的同事拉住我,非常义气地反复表示,林矿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如果我有什么为难着窄的问题,自己不方便出面处理,尽管找他,他负责摆平。我不喜欢这种江湖气的玩法,即使他们有再大的能量,我尽量敬而远之。有些事,我宁可不办,宁愿憋屈,也不愿意找他们,因为维持这种关系的成本更高。成本不仅指金钱,还有精力。人生几何,去日苦多,我们没有多少青春可以挥洒,把有限的时间投入无限的事业,才不负韶华。
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高大的身躯确实透着几股威猛。对方言之凿凿,全是为了我好,我虽然早已不耐烦,但也不便打断,趁着他缓气的工夫,才拿钥匙开门。宿舍内传来打呼噜的声音,我看了看,只有东边中间上铺躺着人,其他床铺还是那副被子散乱的场景。
“嘘,有人睡觉了。”我这才制止了同事说话。
“你们宿舍还好,就两个人。”他也颇为识趣,小声回过我,就告辞了。
我心中凄然,连床新被褥都没混上,只能明天自己去买一套,今天就将就着吧。我脱了鞋,穿着衣服上了床,胡乱地拽过被子盖在身上。哎,这被子气味清新,不像有人盖过的,我拉过来使劲嗅了几下,被子上面好像还放着一个被罩。这是新的,质量上乘的蝉丝被,被罩手感也很好,怎么乱成这样,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正在这时,宿舍门大开,“呼啦啦”进来七八个人,我连忙起身下床。
“主席看你来了!”
听着像小平同志的声音,我定睛观看,正是***带着***、***进了屋,我让两位主席坐在我的床上,我和小平同志坐在对面。
***瘦了很多,根本不是平时看到的样子,我深知这是为国为民操劳的结果。他亲切地说:“这次让你受委屈了,是不是很不开心?”
“没有,您知道,我喜欢远居世外的生活。”我言不由衷地说。
主席笑着说:“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必先经受磨难。”他手指小平同志,“你看看他,不也是让我打下去好几回吗?你尽管安心工作,迟早有机会报效*********是在给我吃定心丸。我扫了扫屋内的人,虽然大多不认识,必定是主席身边的人,有这些人为我做主,不怕不能东山再起。
第二天,书记带来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干事,让我跟着他参加公司组织的业务培训。干事生怕我不领会书记的意思,翘着二郎腿连问我几个问题,好让我一切听他的。
“你工作多长时间了?”
“十五年了。”
“是什么专业技术职称?”
“中级,高级一直没考。”
“好,我工作二十多年了,现在是高级职称C级,比你高三级。我在销售部的工作经验也比你丰富,书记让我带你挺合适。”
我无奈地笑了。虎落平阳,我就是一只温顺的小猫,现在谁带我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