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常,余庆阳此刻心事却纠葛难解。
余庆阳眉头一皱,对着如是宗禅道:“仇元龙?圣僧是说,吕征所托我要寻的人正是仇元龙?”
如是宗禅道:“正是。”
张成辅跟着道:“那个孩子……”
如是宗禅道:“当初四皇子身死,将自己初生的孩子托付给仇元龙,自此二人杳无音讯。听二位之前所言,如今菁武军来凉城寻那仇元龙,恐怕便是为寻四皇子遗子所来。而曹双秀则也同样如此。”
余庆阳脑海不断翻腾,道:“仇姓……孩子……”
余庆阳猛然一惊,仇五锻铺!
仇五年纪之大,膝下无儿无女,却有一小孙子。那小孙子便是小铁匠仇沧,如今万庆十三年,仇沧恰是十岁有三,发生关远镇惨案时,他正巧四岁!
余庆阳猛地一拍桌子,道:“仇五!便是那仇元龙!仇沧!便是那遗子!圣僧,菁武军为何要寻仇沧,莫非是圣上为恐皇位,欲杀之免后患!穆武十三护又为何被除名!”
如是叹了一声,道:“当年圣上微服私访大观寺,与贫僧攀谈甚多,其中便讲到了当年旧事……”
余庆阳屋舍内正当众人议谈间,忽听房顶传来一阵踢踏。众人皆是一惊。
“哪路小鬼,敢来打扰本姑娘的雅兴!大块头,快拦住他!”
众人听闻一声娇嗔,纷纷跑出屋内,只见月色下一袭黑裙灵巧跃动,与一位双臂奇长的汉子追逐一位身着轻铠之人。
“善财众杀手!”
余庆阳见此一抽腰刀便要追上,却被张成辅拦住了。如是宗禅疑惑间,忽见一枚火光自那轻铠之人腰间腾腾升起,随即在半空炸开,乍时照的街上亮如白昼。
余庆阳定睛一看,那姑娘和长臂之人,便是当日天昭寺中追杀张成辅的曼陀和铁面人,而那轻铠之人,却是菁武军之人!
曼陀见信弹升空,暗道一声:“坏了!大块头,快拦住他!”
曼陀随即加快脚步,跃动急追,而那菁武军探子却是身形灵变,几人追逐间转眼便消失无踪。
余庆阳见人已消失,当下揪住张成辅衣领,怒道:“张成辅!你为何拦我!”
张成辅道:“余爷,那两人是随我而来,暗中戒备的!”
余庆阳大眼一瞪,道:“你!难道你已甘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张成辅正欲辩口间,忽觉身形一轻,正是如是宗禅大袖一挥分开了二人。
如是宗禅道:“余施主,此事随后计议。听你话中意思他们非是善类,而菁武军当下意图未知,仇五身份恐被那二人和菁武军听去,身份败露,仇五和那孩子恐有性命之忧,当下要事是寻那仇五一看究竟!”
余庆阳当即惊醒,翻身上马就欲奔去,忽见张成辅面色急迫看着自己,也是一咬牙道:“愣什么呢!上来!”
张成辅听闻,也是一个跃身,与余庆阳同承一马。
如是宗禅道:“二位施主,那仇五锻铺所在何处?贫僧身轻足快,先行前往。”
余庆阳知道这如是宗禅轻功了得,便指着东南道:“在四角街!锻铺门前有块布招,圣僧一看便知!”
如是宗禅点点头,一个纵身,疾影而去。余庆阳也是连打数鞭,身下马儿吃痛,顿时腾腾迈蹄,扬尘狂奔。
……
……
……
凉山山中萃玉庄上,一名杂役衣装的温玉公子凭栏而立,遥望凉城里一朵烟花升空炸开,落成点点微光,照出他身后两名女子。
身形清瘦的女子走近那杂役道:“公子……”
那人点点头道:“朔梅啊,看来有人等不下去了。正好,也是时候了。”
另一位身形颇为曼妙的女子走近前来,同梅枝一同俯身单膝跪下。
二人道:“请公子吩咐。”
那杂役一个转身,灯笼照在他的眉眼上。
杂役道:“朔梅前往城中,旁作观察。”
朔梅也不回话,身形一个虚晃,竟已是消失无踪。
杂役又道:“丹芍,你便去城外,迎接杜固和公孙止吧。”
丹芍道:“是。”
杂役见丹芍没有动作,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去吧。”
丹芍微微一个点头,站起身来身形一动,跳下楼去,在山石间似飘似游,转眼也消失无踪了。
杂役缓缓踱步,在庄中走着,不刻至一屋前,见屋中还亮着灯,便敲了两下门。只听屋中传来透亮女声。
“谁呀,这么晚。”
“桃儿姐,是我,小曹。”
那屋中顿时传来凳子摔在地上咕咚一响,随后那女子开口间怯生生的道:“小曹啊,你等等。”
几声悉悉索索扑粉的声音,只听吱呀一声,跑出一个颇为秀丽的女子,正是桃儿姐。
那桃儿姐站在门旁,月光照着她亮莹莹的眼睛。
“小曹,这么晚了,有……有什么事吗?”
“桃儿姐,我是来告别的。”
“要走?!”
“嗯,也该走了。这些日子,多劳照顾。”
“……你这是想起自己身世了吗?!”
杂役微微点点头。那桃儿姐见此很是欣喜,看接着,又有些伤感。
“那……你这是要回家?”
“不是。”
“那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吗?”
“不能。”
说着,那杂役递给桃儿姐一个包袱。桃儿姐接过之后掀开一看,却是几张银票。
不等桃儿姐问出口,那杂役道:“我在庄中叨扰许久,全劳各位照顾。这两千两银票,其中一千两劳烦桃儿姐待会交给李总管,另外一千两,请桃儿姐收下权当谢意。”
桃儿姐急道:“你为何不亲自交给他。你这便要走?!”
那杂役点点头,道:“嗯。已不能耽搁,劳烦桃儿姐转告李总管,今夜锁好庄门,让庄中人熄了灯早些安静睡下,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更不要下山。记下了吗?”
桃儿姐点点头,那杂役见此转身就要走。
桃儿姐急忙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杂役听闻,转过头来一笑,道:“我名曹双秀。桃儿姐你好生珍重,咱们就此别过。”
……
……
……
青山无言,明月当头,叹悠悠,只道岁月水长流。
唐玉春轻开高殿厢房房门,只见屋内白一子坐在烛旁,看着唐三娘一脸温柔地照看熟睡的双宿和仇沧。
唐三娘见唐玉春来,顿时收敛面容,轻轻起身,冷冷道:“大哥……”
唐玉春一抬手,道:“别吵醒他们。”
随即唐玉春摆了个请的手势,白一子率先起身,唐三娘跟着他走至门外。三人皆是遥望远处小小的凉城。
唐玉春道:“注意到方才亮光了吗?”
白一子点点头,道:“很微弱。”
唐玉春接着道:“是菁武军的信号。”
唐三娘疑惑道:“那是说?”
唐玉春道:“看来仇五已经被菁武军发现了。”
白一子叹了口气。
唐玉春看着白一子,道:“菁武军出手了,想必他也坐不住。仇五有危险,唐某要下山,老白……若是唐某回不来,请你带着双宿和仇沧走。”
“不。”白一子摇摇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老朽有责任让他迷途至返。我同你一起去。”
唐玉春蓦然一笑,身形如龙腾,一跃立在飞檐之上,霎时只见唐玉春周身气动,随即大手一招,唐玉春沉声道:“来!”
后山武场正中,那柄青藤盘绕的刀如感征召,瞬出寒光直飞天上,月光照应,刀身处的“叁”字熠熠生辉。
瞬间只听破空倏响,一柄笔直长刀回旋飞来,落入唐玉春手中。
刀入手,人狂天地皆俯首。
白一子看着唐玉春长发随风扬的模样,畅怀一笑,道:“那个斩尽天下先的唐玉春,终于又回来了!”
说罢,白一子也是以指作剑,袖袍一挥,屋中剑匣也是瞬时而动,凌空飞来。
“老朋友,想不到你我还能再有并肩一战的一天。”
“那唐某倒要看看,你腿脚还如不如以前。”
说罢,唐玉春弯身一跃,直冲而去。
白一子见唐玉春的模样,撇了撇嘴道:“这老小子,又抢跑。三妹,那俩小娃就交给你了!让他们好好睡吧。”
话音落,白一子也是白衣一闪,飘然高去。
唐三娘立在原地,看着乌云渐起,轻轻道:“风雨欲来啊。”
说罢,唐三娘见仇沧和双宿还在呼呼大睡,便轻轻掩上房门,转身离去。
人走,屋内顿时来了声响。只听被窝里仇沧和双宿低声交耳。
仇沧摇晃着双宿道:“哎哎?双宿你不是说没有御剑的功夫吗?怎的唐堡主手一招,那刀便来了。”
双宿一翻白眼道:“我只说我师上不是御剑飞行的功夫,没说过别人没有御剑的功夫。”
仇沧想了想道:“那就是说唐堡主比你师傅厉害咯?”
双宿摇摇头道:“也不是,只是路数不同。再说也不是说御剑就厉害,剑屏楼里倒是有旁人会御剑,不过都打不过我师上就是了。再说唐堡主那功夫也不是御剑,只是隔空取物的功夫而已,我师上不也会?”
仇沧顿时来了兴致,兴奋道:“啥?功夫?那就是说,将来小爷内功练好,也能手一招,剑就来了?!那多帅啊!”
双宿怕被人发现他俩是在装睡,忙按住仇沧的嘴巴,道:“你懂什么。唐堡主那是比内功更高的本领,是真气!”
仇沧挣开双宿的小手道:“有啥不同吗?”
双宿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内功练好了才能练出真气。”
仇沧想着自己何时能练出那真气,感觉脑袋都大了,道:“哎呀,不管了!方才听他们说。我爷爷有危险,不行!我得下山看看!”
双宿忙道:“师上和唐伯伯都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仇沧不罢休,道:“可听他们说不是来了许多人吗?还有那什么菁武军。”
双宿心中难言,他知道唐玉春方才说的“恐怕他也坐不住了”,是在指自己那二哥曹双秀。
双宿何尝不想赶紧奔下山去,劝那曹双秀别伤害仇沧的爷爷,可想往事间,心中又颇感复杂,双宿又打住了想法,他并不想见到他那二哥。更何况之前仇沧被那持枪的一人杀袭击,如今冒然下山,恐怕会有危险。
双宿摇头道:“不成!我师上不是说了,让三姨看着我俩吗?被发现就惨了。”
仇沧见怎么说都不行,顿时来了脾气,道:“嘿?我爷爷都有危险了,你还惦记着怕被三娘打屁股,是不是朋友!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说着,仇沧一掀被子,跳下床去。
双宿见他决绝,怕他一人独自下山更加身入险境,自己跟在仇沧身边,说不定还能护住他。更何况,师上白一子曾答应他会保住仇沧,如今待在白一子和唐玉春身旁说不定会更加安全。
双宿心下万分焦灼,不知如何是好。仇沧见双宿久久不言,当即转身就要自己走。
双宿忙喊住仇沧,咬咬牙道:“那好吧……不过说好了,要是出了事就躲在我身后。”
“嘿,小爷是你大哥,哪轮的着你来保护。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罩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