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福不多时祸由人作
罗总捕头匆匆从牢里走了出来,道:“原来是宫中的侍卫王大人。刘迁,你好大胆子,王大人的路你也敢拦?”王襄烈道:“罗总捕头,李獒乃扬州诸庄主的义子,皇上新册封的旗人,无故被你等诬为白莲教余孽,我等大内侍卫不明白,特来看看。”罗总捕头满面堆笑,道:“大牢里流行疾病,适才死了几个囚犯,下官正在处理。几位大人去了,染上了疾病下官可担当不起。大人想了解案情,顺天府有卷宗,请大人移步。”
范昭一听大牢内有囚犯病死了,一下慌了,大呼一声“李獒”,就往里冲。王襄烈拨出刀来,大吼一声:“敢挡者,杀!”罗总捕头不敢拦,眼睁睁看着范昭等人冲了进去。范昭见一个衙役惊慌失措跑了出来,一把抓住肩头,喝道:“李獒何在?”那牢役肩头疼痛欲裂,咬牙不说话。德隆管家喝道:“小英子,李獒何在?”小英子浑身一哆嗦道:“李獒在最后一间刑讯室。”
范昭等人跑进刑讯室,只见李獒四人躺在地上,浑身血迹,一动不动。一个黑脸牢役蹲在李獒身边,手里拿着一只木瓢,脚下倒着一个木桶,地上淌着一大滩水。范昭喝道:“你是谁?李獒怎么了?”黑脸吓傻了,不知回话。罗总捕头道:“牢中突生疾病,这几个死囚也染上了,黑二正在医治。”敢情,这个黑脸牢役叫黑二。
范昭道:“王大哥,把桶里的水,喂黑二喝下。”王襄烈明白,把刀架在黑二肚子上,喝道:“快把桶里的水喝了。”黑二木然道:“小人喝。”黑二端起木桶,把桶里残留的水喝得干干净净。范昭放下心来,暗忖:“看样子不是毒药,难道李獒真的生病了?”遂用手一号李獒脉搏,但觉脉象沉稳有力,不象生病。德隆道:“范公子,咱们先把李獒等人接回府,请大夫诊治。”罗总捕头道:“李獒是钦犯,明儿午时问斩,你们这样做,等同劫狱造反。”王襄烈嘿嘿一笑,道:“这狱咱们是劫定了,是不是造反,得听皇上发话。”罗总捕头一脸死灰。
王襄烈带着四名侍卫,抱着李獒等人,出了顺天府大牢,放上马车,驶向罗府。黑暗中,一个握剑蒙面黑衣人悄悄尾随跟来。
梅香小院,太医院左院判徐大椿早已等候。徐大椿诊断后,道:“额驸,李獒等人脉象沉稳有力,不象得了大病,也没有中毒迹象,身上所受皆为皮外伤,未伤到筋骨,并无大碍。想是服了安神晕睡的药物,是以不醒。天亮之后,即见分晓。”罗卜藏多尔济请徐大椿暂留府中,以防生变。
范昭去到吕雁梅屋内,见吕雁梅着回自己的村姑衣裳,坐在那临写《多宝塔碑》,神态专注,似乎对窗外之事毫无知觉。范昭奇道:“雁梅,你写了多久了?”吕雁梅收了笔,抬头道:“吃完晚饭,我就坐此写字,大约写了两个时辰吧。李獒哥哥怎么样了?”范昭将从顺天府大牢里救出李獒的事说了,最后道:“李獒晕睡不醒。也不知在牢中喝了什么药。雁梅,你怎么不去看看李獒?”吕雁梅道:“我若去了,那个吴不谦若是又要跪地拜师,乱喊乱叫,就烦人了。有相公在,李獒哥哥没事的。”范昭道:“嗯。只是李獒一直不醒,我很担心。”吕雁梅想了想,道:“普通人受了严重外伤,疼痛难忍,睡不安稳的。李獒晕睡不醒,是不是给吃了蒙汗药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范昭站起身,道:“对呀,肯定是蒙汗药,难怪牢役黑二敢喝木桶里的水。我这就去叫醒李獒。”吕雁梅道:“且慢。真是蒙汗药,就让李獒多睡一会,对身体有好处。只是,牢役为什么要给李獒吃蒙汗药呢?真的是因为李獒不安分吗?”范昭低头一想,喃喃道:“如果只是为了担心李獒不安分而灌蒙汗药,又何必百般刁难,不让我们去见李獒呢?”吕雁梅见范昭想得头痛,遂道:“深夜了,范哥哥睡吧,明儿李獒醒来,一问不就清楚了吗?”范昭点头,一伸懒腰,道:“给你这么一说,真觉得累了。好,睡觉去。”
三更刚过(凌晨一点多),一个黑影从墙外翻入,蹑手蹑脚,走入李獒屋内,正是尾随而来的握剑蒙面黑衣人。黑衣人走近床前,瞧着李獒,面容一阵抽搐,眼泪滚了下来,细声道:“恩公平安就好。恩公大恩大德,乐雅来世再报。”黑衣人一报拳,转身欲走,却瞧见吕雁梅站在门口,一脸诧异。黑衣人一怔,迅速伸手去点吕雁梅胸前的软麻穴。吕雁梅手腕一翻,快如电光火石,已扣住黑衣人的脉搏,黑衣人身子酸软,动弹不得。
吕雁梅道:“你是谁?来此作甚?”黑衣人道:“我,我是来探望恩人的。”范昭正好半夜起身,瞧见走了过来,问道:“雁梅,怎么回事?”吕雁梅道:“这个女子潜入李獒屋内,不知做什么?”范昭知道吕雁梅的本事,道:“你先放手,咱们仔细问问。”吕雁梅松开手,范昭道:“说。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咳咳,来此作甚?”
黑衣人拉下蒙面,露出一张俏脸,扑通跪在范昭面前,流泪道:“小女子乐雅,沧州人氏,半月前随家父去张家口寻家兄,路过京城时,家父突然病重,只好暂住云来客栈就医。前日盘缠用尽,家父的病未见起色,不得已到京城天水桥下卖艺。不料被富锐将军看中,欲强娶小女子为妾。小女子不从,便被富锐将军的下属诬为白莲教余孽,要将小女子抓起来。小女子被逼反抗。他们人多,小女子打不过,被他们抓住。那个富锐将军当街羞辱……羞辱我。恩公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和富锐评理,反被富锐谩骂嘲笑。富锐手下欲拿恩公,冲突起来。我担心父亲病情,趁着混乱跑走了。昨天下午听客栈酒客讲,顺天府贴出告示,抓了白莲教余孽李獒,明儿午时斩首。我担心是恩公,放心不下,打算入夜去探顺天府大牢。刚到门口,就看见恩公等人被几位官爷抬上马车,我便尾随至此。进屋确认是恩公了,恩公平安,我正打算悄悄离开,没想到被姑娘发觉。”
富锐好色,范昭当然知道。京城乃天子脚下,没想到富锐如此明目张胆诬良为盗,仗着权势强抢民女。范昭愤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内兄虽然浑,但是绝不会无故伤人。姑娘请起,我断不会轻饶了富锐。”吕雁梅扶起乐雅,道:“刚才我手重了些,没伤着你吧?”乐雅满脸羞赧,道:“没。姐姐武功真高,小妹献丑了。”吕雁梅嘻嘻一笑。范昭皱眉思索:“此事如此闹,明摆着是要闹大了,这对富锐有什么好处呢?富锐为什么一定要阻扰我们探视李獒呢?奇哉怪也。”
吕雁梅道:“好,我就做你的姐姐。乐妹妹,你爹爹可曾好些?”乐雅神色一黯,低头道:“未有起色。”范昭脑子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富锐铸成冤案,自然不想李獒被翻案,否则,皇上追究下来,难辞其咎。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毁灭罪证,再来个金蝉脱壳!好啊,富锐,你可真是用心歹毒!比小人还坏啊!”吕雁梅道:“范哥哥,说什么呢?”范昭目注乐雅,道:“乐姑娘,你父亲现在有危险。雁梅,你快陪乐姑娘走一趟,救下乐老爹。但愿时间来得及。”吕雁梅一脸不解。范昭急道:“现在没时间解释了,速去速回。”乐雅道:“云来客栈在外城,现在内城封闭……”范昭一摆手,道:“不必担心,雁梅会带你出去。”
二十七日,中午,镇远大将军府。大将军傅尔丹背靠在床上,微微喘气。富锐吊着左手,低头不作声。哈宁阿道:“今儿一早,汪由敦向皇上上本弹劾四弟,历数四弟四大罪状:一是诬良为盗,将皇上特旨入旗的李獒诬告为白莲教余孽;二是滥用职权,四弟是新上任的正黄旗步军尉,拱卫京师,却在京城内胡乱抓人;三是结党营私,指使顺天府府丞任锦与总捕头罗旺草草结案;四是败坏朝纲,利用白莲教专案处理渠道,指使任锦一日之内,连获刑部、军机处批文,陷害忠良,酿成冤狱。皇上震怒,命傅恒督办此案。傅恒已将此案打回顺天府重审。”
傅尔丹瞧了富锐一眼,有气无力道:“你说你的胳膊是骑马摔脱肘的,原来是给人打脱肘的。现在你本事大了,敢瞒着爷爷在外胡作非为。这下好了,给汪由敦逮个正着了吧?哪日我被你气死了,我就省心了。”
哈宁安道:“四弟是捅了大漏子。为今之计,当如何应对汪由敦?”佳富兴道:“咱祖上乃大清开国功臣。爷爷三朝元老,战功赫赫,蒙皇上圣恩,留于家中休养。咱们大将军府、钮钴禄家怕过谁来?汪由敦不过是一个溜须拍马的汉臣,他的老师张廷玉尚且被咱们拉下,区区一个弹劾的折子,不足为虑。”
傅尔丹咳嗽几声,有气无力的看着佳富兴。哈宁阿斥道:“胡说!你可知李獒乃首席大内密探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的义子?!冤杀李獒,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岂能放过我们?只怕宫里的大内侍卫,都会与咱们钮钴禄家反目,更何况,还有汪由敦这个刺头儿时时盯着!”
傅尔丹缓缓道:“当初是我举荐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进入粘杆处的,李獒未死,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若念旧情,大约不会为难咱们钮钴禄家。此事,得想个万全之策。富锐,此事交由你大哥处理。你切不可一错再错,否则,爷爷我也保不了你了。”
富锐磕头道:“孙儿知错了。孙儿得知李獒的真实身份时,军机处的批文已经下来了。若是不杀李獒,皇上定会治孙儿的罪,给咱们大将军府丢脸啊。”哈宁阿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就听了任锦的馋言,让李獒‘病死’狱中,再毁尸灭迹,给诸尔甘圣骑·绿林轱辘劫来个死无对证,到时再杀几个牢役顶罪是吧?”富锐道:“我原本安排的天衣无缝,都怪那个范昭,事事抢先一步,坏了我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