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须知中道原无异莫误旁门失典型
巧儿端来清水,范昭和春兰洗净脸面,棋局开始。
范昭执白先行,起手三六挂角。春兰还以黑2一间夹。
范昭寻思:“全盘黑白子无两眼共活,这棋还真特别,得黑白双方配合好才行。兰儿想是玩惯了的,应该知道怎么玩,不如问问兰儿。”
春兰见范昭迟迟不落子,遂微笑道:“相公,妾身也是第一次玩这种棋。妾身以为,黑白棋子纠缠在一起,相互制约,相互依存,才能成共活之全局。”
范昭一拍额头,笑道:“兰儿说的是,这棋应该这么下。若是成功了,便说明我与兰儿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白3跳向中腹,黑4紧跟跳出。弈至黑58,右下角黑白双方共活。白59左上挂角,黑62倒垂莲,黑白子又纠缠在一起。
一番折冲后,左上两块白棋和两块黑棋又共活。黑140,春兰孤子长出。
此时,夜近子时,范昭注视棋盘,计算着与黑棋共活的棋路,浑然不觉时间过得快。巧儿在旁边服侍,瞪着大眼睛看着棋盘,全无睡意。
黑218点入右上角。虽然是玩棋,无关胜负,但是,两人都下得很认真,每一手棋都尽量合乎棋理,而不是简单拼凑成共活图形。落子时既要考虑自己如何处理死活,还得给方便对手走出共活棋形来。两人慢慢行棋,偶尔相视一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右上角共活后,“战斗”回到左下角,春兰黑棋扳下,范昭不假思索,立即断上,笑道:“兰儿,前面行棋,你想着我,我想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处也不例外。”春兰微微一笑,道:“若无同心,便下不成此局了。”巧儿添上茶,笑道:“依婢子看,此处小姐当扳,姑爷亦当断。之后行棋,小姐和姑爷就要相互照应了。”
白307挤破黑一个眼,黑308立成一个眼。全局无眼共活之谱诞生了。
范昭向椅子上一靠,道:“结束了,全盘无两眼共活之局,比下一盘普通的棋还累人。若是都自填了眼位,兰儿,你和我无眼也共活了。”
春兰柔声道:“是妾身不好,累着相公了。妾身原以为这样玩棋相公会随意些,很快就能下完的。却没有想到相公下得这么认真。”
范昭懒懒道:“若是应付着下,拼拼凑凑七巧板,哪能对得住兰儿的真心。”
巧儿笑道:“虽是共活之局,婢子瞧白子死得多,姑爷输了。”
范昭微微一笑,道:“我和兰儿还分彼此么?”
巧儿撇撇嘴,道:“姑爷现在说的好听。”
范昭笑道:“好听的话得多说,要说一辈子。”
巧儿轻哼一声,道:“难怪姑爷娶了好几房夫人,原来这么会哄人。”
屋外鸡鸣。笃笃咣咣,远远传来更夫的声音:“五更三点,起早灶前,小心火烛。”
笃笃——咣咣——咚咚——
春兰讶道:“啊,五更三点了呀。”
范昭目注春兰,嘻嘻笑道:“春宵没了,兰儿,怎么赔?”
春兰晕生双颊,细声道:“相公说怎么……赔?”
范昭闭目想了一会,嘴角含笑,缓缓道:“洞房和棋,当真离奇,今宵难忘啊。兰儿,我要与你和衣相拥,同眠清梦。”
鸿运酒楼,诸庄主醒来,起身推开窗户,微风带着些许雨丝飘进来。诸庄主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活动一下筋骨。忽听有人轻轻敲门。诸庄主以为是店小二,遂道:“现在不用你侍候。”外面人低声道:“庄主,是小人段麟。”诸庄主微微一惊,打开屋门,一个黑衣人微躬着身子站在面前,正是段麟。
段麟进了屋里,磕头,道:“小人拜见庄主。”
诸庄主心中奇异,道:“起来吧。段麟,你不是远走高飞了么?怎么又回来找我?”
段麟苦苦一笑,道:“庄主。小人能去哪啊?当初小人听了云干事的说话,怒火烧心,杀了皇上,害怕被封总管派人追杀,就扮作乞丐躲进无锡惠山寺中。半月前,小人听进寺香客闲聊,才知道皇上没死,还赐婚范昭。小人出了惠山寺。小人打听清楚山庄巨变的事情,断定山庄贩卖私盐违法之事给皇上知道了,所以,封总管打算放火烧死皇上。而皇上,就用一个替身来忽悠封总管,连夜调海棠庵大营漕运水军护驾。庄主和云将军护驾有功,得到皇上的重赏。庄主,小人杀的那个人应该是皇上的替身。”
诸庄主见段麟自作聪明,推论前因后果,颇感好笑,嘴上却说:“段麟,万里红山庄失火之事,圣旨已下。你一介草民,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我是信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小心祸从口出。”
段麟连忙俯首,道:“小人不敢。小人唯庄主是从。”
诸庄主仔细打量一下段麟,见段麟衣衫湿湿,问道:“段麟,你冒雨来见我,所谓何事?”
段麟道:“禀庄主,小人夜里来时,发现庄主正在和四大盐商喝酒。小人就潜伏在对面屋顶上,静等庄主。后来庄主喝醉了,小人不敢打扰庄主,一直呆在屋顶上。不料半夜忽然下起了毛毛雨……”
诸庄主呵呵一笑,很满意段麟的小心翼翼,道:“原来你在屋顶上呆了一夜,就是为了等我醒来。这么说,你是想回山庄了?”
段麟连忙跪下,道:“蒙庄主不弃,属下誓死效忠庄主。”
诸庄主一抚须,缓缓道:“段麟,山庄铁血卫士中能象你这样有头脑的少之又少。我有一桩恨事,你若能帮我平息了,我许你一官半职,好过在山庄做铁血卫士。”
段麟大喜过望,道:“什么人敢招惹庄主,属下去杀了他。”
诸庄主道:“此人不是招惹了我,而是对我的义女有非分之想。嘴里唧唧歪歪的,玷污了我义女的清誉。”
段麟明白了,问道:“庄主说的可是张家港的大财主张浒湥?属下此来寻庄主,路途中也曾听人议论,张浒湥好色成性,粘着唐风艺术团到处走,看似在捧春兰小姐的艺场,实际是垂涎春兰小姐的美色。”
诸庄主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也曾听说此事。本来我不想理会。不料,这厮鲜廉寡耻,昨日在喜宴上又说了些无聊的话,惹来众多朝廷大员和宾客的笑话。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正琢磨着如何使这厮永远闭上嘴巴,你就来了,真乃天助我也。”
段麟双眼凶光一闪,一挺胸膛,道:“属下这就去割下张浒湥的头,献给庄主。”
诸庄主摇摇头,道:“不急。我已经仔细盘算过这件事情了。如果你现在就杀了他,势必会让人怀疑到我义女的身上。我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半点委屈。段麟,你先去张家港了解清楚张浒湥家里的情况,回报于我,从长计议。”
段麟应是,却不走人。
诸庄主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道:“段麟,你为了等我醒来,在屋顶上淋了一夜雨,足见对我忠心。以前在万里红山庄,我俩也有些交情,所以,我才将这桩棘手的事情交给你办。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办好了,许你一官半职;办砸了,你就亡命天涯吧。”
段麟接过银票,磕头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使张浒湥死得很正常。”
诸庄主微微颔首,道:“这次,不是只杀张浒湥那么简单,关键是要给世人一个交待,堵住悠悠之口。刁县令对我毕恭毕敬。届时,我吩咐刁县令结案即可。”
段麟走后,诸庄主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张浒湥啊张浒湥,是你自取灭亡,可怨不得我。”
注:本谱选自《适情录》第8卷会盟部第2局。原来,围棋还可以这么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