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处是一个航海术语,指的是关闭魔纹后,距离停泊地正好两个小时行程的位置。
由于魔纹本身的寿命有限,因此拥有珍惜魔纹的船长们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使用它。当然,有些长途货船必须使用魔纹来降低自己的船只损耗,而且多数人会将魔纹当成消耗品,长时间使用它们。
所以,在“两小时处”,船只会停止自身的魔纹的运转,自由抵达港口,降低自己的消耗。
——《航海魔纹》,斯班克斯,帝国680
“至于演出难度,我们可以把它看做一个杠杆。杠杆的这头,是我们的生存几率,杠杆的那头,是我们能获得的收益。”
“难度越高,我们就能用更小的生存几率去收获更大的利益。反之,当难度降低,我们的生存几率上升,可能够收获的也就越少。”
“比如第一幕第一场戏,说实话,只要在第一幕里不出现故意和警卫队交战的蠢货,一般来说都不会有什么死伤。生存概率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但是收益呢?我们从第一幕第一场戏之中获得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曼达希迪环视若有所思的众人,将周围人的表情与最细微的反应一一记录在心底。
“再看这一次,第一幕第二场戏。虽然我们面对了众多魔神、堕落者甚至是时空间错乱带来的异常,但是我们仍然完成了这场戏的演出。并且,收获颇丰。”
“不只是这只拥有神秘力量的玩具熊,还有许多其他东西。尤其是……更进一步的情报。比如说,接下来的演出,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难度?这两场戏就是一对样板。难度最低,不会低于第一场戏,而最高,同样不会高于第二场戏。需要我们用硬实力正面撼动的,不会比庭院里的那十二个守卫更强。同时,需要我们用演技解决的,最多也就是让我们本色出演。当然,一旦剧本里有称呼上的特殊要求——这一点洛克做得非常好——我们也一定要遵守到底。虽然这一次没看出来不遵守剧本的要求究竟有什么危害。但是,恐怕也没有谁想第一个尝试一下吧?”
一片寂静,在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上,所有人都会小心谨慎。
“很好,那么接下来是我之前提出的第三条,在这场戏里会不会真正的死亡。首先,我必须给大家泼一盆冷水,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极其明确:会。”
在众人来得及产生骚动之前,曼达希迪又开始踱步,不断用手势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我们进行正常的冒险,就不会有人死亡?水手在大海上航行,说不定哪一场风暴就会让你们葬身海底;魔法师在自己的塔里做实验,偶然的失误就会让你们体会魔网暴动的威力;我们这样的探险者就更不用多说,机关、陷阱、错误的地图、背叛甚至是小小的失误,都会让我们彻底丧命。”
“走上这一场旅途开始,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以上三者的结合。所以你瞧,既然我们的生命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消逝,那么死在海上、死在实验室里或者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古迹中,和在‘演出戏剧’时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一直在侧耳细听的艾琳在心中笑出了声:“偷换概念,不过真的很有用。”她发现周围的人很快稳定了自己的心神,那种恐慌的情绪很快就被转化成了淡然与漠视。
佣兵,从来就不畏惧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在场的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面对戏剧这种玩笑一般的危机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它,从而诞生了对于“未知”的恐惧,这才是他们有所畏缩的真正原因。
而曼达希迪的话很快就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反正面对其他的难关时他们一样是两眼一抹黑,只要把这次演出当成一轮别出心裁的冒险不就行了?至少,在这种地方死去,还能留个墓志铭之类的,不至于被人永远遗忘。
很快,在曼达希迪刻意的引导下,这种对死亡和戏剧的蔑视被转移到了对所有未知事物的无畏上,整个探险队显得士气高昂,完全不在乎有可能的风险。
“那么,”见事情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开始发展,曼达希迪轻轻开口,“是时候让我们看看最后一条了。”
“为什么,我们非得演出这场戏不可?”
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的头儿,他们也很奇怪,明明只是拿走碎片就能了事的轻松任务,怎么突然就变成用小命去博取戏剧的演出成功了呢?
“还是从一开始说吧,”曼达希迪坐在桌子上,顺手拿起一瓶火焰酒,“几天前,我们决定要找黄金眼的时候,圣灵镇就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以及碎片所在地的身份,成为了我们的必经之地。”
“开始的时候,我们曾经对圣灵镇进行过调查,至于答案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那就是我们找不到一点破绽。非常完美,无懈可击,好像住在这里的居民真的被圣灵们感召,成为了一尘不染的圣徒似的。”
“但是这里有个最大的问题……”
曼达希迪摊开双手,轻轻问出了一个谁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你们,有谁见到了教堂吗?”
……?!
此言一出,众人当场面面相觑,这几天他们也算是走过了镇上的不少角落,对这里的大半建筑都有所了解。
可是……
好像,还真没有谁见到了“教堂”这种东西。
“自从那天在码头遇见了一个老牧师,哦,我想那天在甲板上的人都应该有印象才是。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人,这个神职人员,他信奉的究竟是哪一位神灵?为什么,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体现他信仰的标志之物?”
“还有,在他被问到‘是不是这里神灵的牧师’的时候,他的回答却是‘不,老朽没有那种幸运’。”
大厅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一下,没人认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除了……
“他不是神职人员。”名为艾夫斯的法师兼牧师突然开口,“侍奉神灵对牧师来说不是幸运,而是要放在肩上的责任,真的神职人员不会说出这种没有道理的话来。”
“对,正是如此。”曼达希迪点点头,“然后,另一个习惯也让人产生了怀疑。在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咬了咬羽毛笔的尖端……”
这一次,有三个人同时出声:
“他是法师!”
众人纷纷转头,却见方才异口同声的除了艾夫斯,还有艾琳和她的兜帽同伴,三人的脸色一脸凝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对,就是法师,”曼达希迪冷笑一声,“而且排除个人癖好以后,只有一种法师会拥有这种习惯。”
“那就是亡灵法师。”
“一个亡灵法师竟然成为了神职人员,还隐藏在这座镇子上……我想,就是用膝盖思考,恐怕人们也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吧?”
“可是,偏偏所有人都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这让我有了某种联想。”
“还有最关键的一条,巴克利先生……哦,对,他在警卫队地牢里吃香喝辣呢。那么,代理船长克里斯先生。”
“是。”
“请你回忆一下,我们结束和冒牌牧师的谈话时,时间,是几点钟?”
帝国队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傍晚六点。”
“很好,傍晚六点。”曼达希迪手一指,“现在,了望员助手,圣灵镇出现在两小时处,是几点钟?”
水手的回答也很快:
“下午两点。”
“好了,”曼达希迪注意自己的部下们开始恍然大悟,“既然下午两点我们抵达两小时处,那我们理应在下午四点抵达圣灵镇。可是,结束谈话的时间却是晚上六点。现在的问题是……”
“中间的那两个小时……去哪里了?”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曼达希迪不等他们考虑清楚,直接抛出了又一颗炼金炸弹:
“所以,自从我们来到两小时处,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成为了演出的一员。区别,仅仅是主动加入成为主角,或者被动卷入随波逐流。”
“所以,不是我们选择了剧本,而是剧本选择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