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坊,棋盘街,花满楼,下午的时候。
令狐玉向来很喜欢待在二楼临街角落的那张桌子。这会儿天还不算冷,四面窗门通透。晒晒太阳,吹吹小风,倒是很舒服。
桌上摆了一碟卤豆腐,一碟盐水毛豆,一碗猪杂炖萝卜,几样下酒的小菜之外,还有一小碟花生米,热油里炸得酥脆,刚刚端上来没多久,又撒上砂糖,好吃得很。
唯独不相衬的,是下酒的小菜,没有配酒,只是配了壶青柑老白茶。
花满楼,毫无疑问是一个云安京中很奇妙的所在,菜好酒好自然是一家成功酒楼的必备标准。东家宁春风手艺好,为人豪爽,多少残留些许江湖任侠气。
也有传说他是个很残暴的厨师,对,就是残暴这个词,令狐玉无比肯定,因为说他残暴的传说,是令狐玉发起的。厨艺无比精进,无论是对自己的菜,还是他厨房里的厨子们,都异常苛刻。令狐玉可是亲眼见过平时温和稳重的宁老板在后厨把一个长得比他还高半头的帮厨学徒给骂哭,又时常把挑剔找茬的食客主顾们赶出门去。
而宁春风这个不怎么会做人的东家掌柜,却对自家姑娘们好得很。
初来云安京的人们,在听到大名鼎鼎的花满楼的时候,总是会对这个多少带点粉黛意味的名字想入非非。事实上,除了后厨的几个大男人和宁春风,维持着花满楼上上下下的,还真是前堂的一群姑娘们。
好看的姑娘们,非常好看的那种。
但恰好是宁春风看得最紧的那种。
南国民风开放,北朝虽然相对多多少少保守一些,但是烟花柳巷也是公开的行当,且不说难成那七条还是九条胡同里的莺莺燕燕,就是那些大酒楼里,姑娘们陪酒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惜在花满楼里,客人若是想让姑娘们坐下陪上两杯,怕是要碰上个钉子,遇到脾气好的姑娘自是蹲个万福,说两句小女子只是打工的请爷自重。也有脾气重一些的,恰巧再碰上客人不知进退的,泼一脸冷酒热茶也是常有的。而宁春风,除了云安京最好吃的酒楼里手艺最好的厨子这个头衔,还顶着被令狐玉评价为“花满楼武力库”的称号,宁老板出手,那些脑满肠肥,喝了酒就想非礼楼里跑堂姑娘们的客人被打到好几个月下不了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也有例外。
惫懒的令狐玉总是能得姑娘们喜欢,不过更多的是被姑娘们调笑几句,这个惫懒的汉子到底还是长得挺好看,不是李湛那种粉雕玉砌的好看,是那种喝酒的时候好像总要看破红尘的好看。
当然还有李湛,爱穿绯色宫袍的李湛,薄纱的罩子下,是深啡色绣在袍子上的鲤鱼纹样。这般穿着,却不显得阴柔,虽然白净的脸,也有几分英气。若说姑娘们对令狐玉总是带着几分调笑和揶揄,对上李湛,可是要用“倾慕”、“单相思”这样的词汇了,也有年纪小的孩子被姐姐们蹿腾着去给李湛倒酒,进到前来,却是满脸通红,手也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完整。
这会儿坐在楼里的令狐玉,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难题。直到李湛也上得楼来,坐在他面前,连连唤了好几声,也把令狐玉叫醒一般。
“唔,你来了啊。”
“来了一会儿了,玉哥儿有心事?”
令狐玉端起茶杯,却像是喝酒一般把还稍稍有些热的茶汤灌酒喉咙里。
“多少,觉得有些奇怪吧。”
“还在想金毕蓝的事情?”
令狐玉却是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在柱子上的半个身体更舒服一些,松了松盘起来放在凳子上的腿,张口说道:
“说金毕蓝是杀害谢安平的凶手,只是基于一种猜测。秘书房的卷宗显示护卫团中可能有龙骧军甚至是当年大皇子身边的侍从。而当时龙骧军的中军近侍中,确实有一名蒋家堡金刚臂的传人,看上去似乎和谢安平的死状能对得上号。”
李湛听他这么说,脑海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便问道:“但是?”
“但是谢安平是否真的死于金刚臂,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金刚臂能将人脑拍碎,其他重型钝器也可以,俩打铁的汉子抡锤子也可以。再者就算能证实谢安平死于金刚臂,金毕蓝身为使节团高官大可矢口否认,更没必要在动手间使出金刚臂。又或者即便他会金刚臂,大不了推说自己是从大荒原上捡来的战俘那里学会的。”
李湛也咂摸过来:“所以说起来,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金毕蓝就是金刚臂的传人,也没证据证明他杀人。”
“证据链是不完整的。”
“可他为什么最后又要承认呢?”
两人七日前在金亭馆驿会了会入京先遣使团的副使兼护卫团首领金毕蓝,令狐玉比武之间打伤了对方没多久之后,虽被剩余的卫国蛮族武士包围,还没来得及等令狐玉大展身手保王护驾,锦衣夜鸮的卫士们就把现场接管,武士们缴械下狱,短短几天内这群大荒原来的汉子先后体验了被龙骧军和锦衣夜鸮分别扔进云安都尉府和锦衣军衙门两处牢狱的奇妙经历。至于已经重伤吐血三处骨碎下半生可能都要卧床不起的金毕蓝也被迅速逮捕。
那日晚间,三法司送来递给令狐玉的简报和内务司奉御官是同时到小院儿的。前者说明金毕蓝是当年龙骧军失散在大荒原上的一名大皇子侍从,被俘虏后已经投敌叛国,并充任左贤王帐下的武将多年,并且对杀害谢安平和夏器通供认不讳,原因是认为当年大皇子率军北上,两位大人援护不力致大军兵败,所以是为泄愤而来。
而后者,则带来了今上崇仁陛下的嘉奖令,以及一道催促他即可启程迎接奉亲使团和卫国子离公主入云安京的谕令。
“可是玉哥儿不是说,杀夏器通的另有其人吧?”
那一日令狐玉问他是否真想成这个亲。若说按他自己情感,娶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成全一桩政治婚姻。与他自己性情不符,也怕误了公主。可这几天他想进宫觐见,却总被各种理由拖延,与往日随时都能见到的皇兄,似乎一下子忙到忙到这个最爱的小弟都没时间见一见了。
而至于被打发去迎亲的令狐玉今日也是刚回到云安京内,随使节团入京的除了卫国公主子离,还有担任前来奉公主和亲的使团副使左贤王殷戊,原本按正常要半个月走完的路,结果才花了四五天就紧赶慢赶走完了。令狐玉和朱之厚率领的龙骧军也非是在北大营接到的人,倒是出离了泸阳驿没多久,就看到了卫国的车队。
“你家皇兄,好像很着急帮你把媳妇儿娶回来一样。”
的确,太着急了一些,且不说两国和亲,大荒原的公主就这么匆匆忙忙被送入云安京。单说入京的先遣使团副官涉嫌谋杀国朝中枢辅臣,使团的正使、卫国大长老完颜金和副使、左贤王殷戊也就进表谢罪之后,事情就这么举重若轻的放下了,不光谈判桌上没有因为此事而横生枝节,令狐玉也被连夜打法去北大营接人入京。
而李湛听了这番话,却突然开口问道:
“她……我是说卫国的那位公主,子离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唔,也没怎么看清楚,中间隔着好几层帘儿呢。”
“这样啊……”
“非要说的话,”令狐玉喝了口茶,又吞了几粒花生米,用筷子夹起一块切成薄片的卤豆腐。这豆腐事先在热油里把表皮炸得金黄酥脆,再放到卤料里炖,更方便入味,不过……“唔,今儿这卤豆腐可是欠火候了,眉儿姑娘,宁老板又去哪里喝花酒了吗?”后面半句,却是朝着旁边给他茶壶里续水的眉儿说的。
“回令狐大人的话,掌柜这几日说不定真是去哪里眠花宿柳了,这豆腐是小掌柜卤的。”也就是宁春风宠着这班姑娘们,在东家掌柜背后串个闲话倒是很开心平常的事情。
“小掌柜?”
“便是杜小靖公子。”说道这里,眉儿似乎想起什么关于杜小靖的有趣事情,拿袖口掩着嘴好一阵偷笑地走开了。
令狐玉便又对着李湛说道:“非要说的话,你这新媳妇儿,可能跟猫咪有缘分,一只小狸猫,养着大猫儿。”
----
令狐玉是午后回得云安京,把公主和使团送到另选的一处王府驻地就去花满楼和李湛碰头了。
说起来,那处王府之前一直都是空置着没人住,内务司曾想过用来安置一些旁系的宗室亲贵,但是总不得批准。不过令狐玉倒有印象,这王府是十年前先帝远征大荒原之前着人修造,目的自然是大胜之后用来安置败军的大荒原蛮王、卫国国主了。
“可惜了梦一场,背后插旗,总是要糟。”这是令狐玉临离开王府前内心的揶揄。
这一下午,令狐玉和李湛在花满楼一个饮茶,另一个也饮茶。
等着等着到日头西落,也等来了朱继真和朱之厚姐弟俩。梁歧师傅也来得早,却是早早把酒满上。
朱之厚没有和令狐玉一起入城,只是遣了手下一个小校领一队龙骧卫士跟着令狐玉,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城外驻地,整顿一番之后才入城来花满楼找几人相聚。
朱继真倒也是在医馆里忙了一整天。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城外道边开始起了匪患,受伤的人也多起来了。”朱继真这几日显然都挺忙,却是难得发起小儿女脾气,“阿玉你好歹算个地面上的长官,可要管管这治安了!”
待到众人坐定,梁师傅却已经喝了有了三分醉意,不过他年纪最长,也先起了个头提酒。
“来来来,满上满上。”他给自己碗里倒满了酒,就连令狐玉也得朱继真恩准,领了小半碗黄酒。
“今儿大伙趁着机会聚聚,再过几天可就没机会啦!”
李湛却是不解,“再过几天没机会了?”
梁师傅哈哈一笑,却是说道:“你这不是要娶新媳妇儿了嘛!令狐小子可是要给你当傧相忙前忙后的,朱家这二小子估计也要领着龙骧军跟着你们一块儿忙。到时候可就没人陪我喝酒了哟。”
朱继真倒是笑道:“梁师傅莫要忘了我呀!”
“好啊好啊,就你酒量最好。”
众人一阵笑,这话是真没错,若是论起酒量,就连好喝酒的令狐玉可也比不过朱继真。
“我呀,是酒胆儿大,敢喝,继真才是千杯不倒。”这是令狐玉曾经的评价。
“别打岔。”梁师傅接着说道,“你们这些孩子,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过最小的老六却是先要成亲咯。令狐小子,我可倚老卖老跟你讲,有些人啊,不值得等,有些人啊,可等不起哟。”
华灯初上,花满楼里也热闹起来,令狐玉几人所在,恰好是二楼靠窗的一个角落。花满楼本就是远近有名的酒楼,这名气虽有一半要落在老板宁春风在后厨时候的暴躁脾气和楼上楼下的好看得不得了却只是跑堂端菜不肯陪酒的姑娘们,但还有一大半,必要落在这美酒佳肴上。
所以此刻的花满楼二楼厅堂是热闹非凡的,四方的来客,本地的显贵,往来的商贾,觥筹交错。
这时候有个弹三弦的老琴师抱着琴就上了二楼,眉儿上前搀了老人家一把,引他到楼梯旁摆着的一张椅子,旁边还摆着一面小鼓,显然是老先生常坐儿的了。
李湛倒是知道小老儿应该不是宁春风请来专门谈唱的,棋盘街和东市口左近茶楼酒肆饭馆不少,有不少这样的艺人就是在一家家酒楼里串场子,每家里弹唱几曲,得些赏钱,再换下一家。酒楼也乐得不用专门花钱养个艺人,还能让食客一晚上换着风格听唱词或是小曲儿,艺人们也乐得多跑几个地儿,多得些赏钱。
就见这老琴师应当也是花满楼的熟人了,坐下的时候多少显着腿脚不是很利索,一身蓝粗布的长衫,外头披着一个灰色的袄子,天多少有些冷了吧。
这边琴师还在调着丝弦高矮,那边眉儿已经取来一个约莫三两的小酒壶,里面温得了黄酒,又取了一碟酱瓜,一碟两方腐乳,一双筷子摆在一边,又及时按住了想要起身道谢的老琴师。
老琴师听了听音,又起身团团超四周主顾行了个礼。老琴师许是周围有些名气的老艺人了,周围食客见是他来,也是降了声音,就听他开弦。
李湛倒是不常听这市井的小调,但是也爱听。宫里也演戏,爱演南国申江和花山一带的花桥调,唱得多是才子佳人,但李湛看来,却是不及这市井小调有韵味。
这老琴师开场弹的是一曲云安本地的小调儿,填的词是民间流传甚广的崔生和君君的故事,不过这一二三四五更的闹来闹去,倒是颇有几分窑调的意味,在这老先生稍稍有些沙哑的嗓音里听来,又添了几分滑稽和狭促。
闹了一曲之后,朱继真倒是提议令狐玉唱上一曲,李湛也知道令狐玉自己总是哼哼唧唧一首小调,总觉得那个故事很伤心。
“也好。”
令狐玉请琴师弹了个照花台的曲调,又是展开了扇子,缓缓唱起。
“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待得唱到“何处你找少年”就停住不唱了,却见他微微叹了口气,又是抬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了几句“在唱下去就是闺阁中事,不好意思嘞”。
令狐玉回了座儿,老琴师也没唱新的曲儿,却是为了调一调丝弦,就弹出一曲春歌上宫调来。
众人起先不在意,却是听有个女声和着曲调唱了起来。
“塞北沙陀劲烈风,出了塞的娘娘盼回宫…”
本是一曲脍炙人口的街头民间小调,老琴师却弹得慢,唱曲儿的姑娘也是低回婉转。
待得唱罢“落雁是福还是祸”,几人才发觉唱曲儿的姑娘却是不知不觉就坐在几人这桌,正好就在李湛身侧,令狐玉的对过,
李湛见了身旁多出一个姑娘来,倒只是微微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暗叹这姑娘身法甚好,何时坐到众人这桌,几乎没人发现。
对面的令狐玉却有些好笑。这姑娘今天倒是换了身衣服,一身红裙衣袍,外批了素白的的罩袍,倒是一副武人打扮,依旧是长长一根单马尾长发,发尖上还系着一个蓝色的小蝴蝶结。脸上还是那副面具,腰间还是那柄镶着宝石的小弯刀。
自然是前几日凉风有信也探令狐玉小院儿的阿狸,哦不,阿离姑娘了。
“阿狸姑娘唱这春歌上宫调,自然是悲伤得很。”令狐玉提起酒杯朝着新来的客人致意,又介绍道:“姑娘初来乍到,想必是不认识的,坐在姑娘身边的这位是康王李湛殿下,啊,就是要和大荒原上的子离公主成亲的这位了。李湛画工甚好,姑娘倒是可以让李湛给姑娘的,面具添上几笔,画个可爱的狸猫样子。”
“我的离,是离开的离,是离离原上草的离,不是狸猫的狸!”
旁边李湛听两人这么一番对话,似乎有些明悟,对这姑娘身份,倒是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朱继真却是打断了令狐玉贫嘴,给阿离添了副碗筷,又添上酒,说道:“姑娘原来是客,花满楼的菜色是很不错的,这个时候,一路劳顿,风尘仆仆的还没吃饭吧?”
“呀,阿离姑娘可快把面具摘了,不然不好吃饭呐!”
不过这阿离姑娘坐下之后,却已经是不理贫嘴的令狐玉,只是一个劲儿观察起坐在旁边的李湛。
倒是李湛也有一些好奇,也有一些紧张。
梁师傅看得有些不明所以,也就呵呵一乐,说了几句小六生得好看,招姑娘喜欢,紧接着又是一碗酒下肚。
倒是招来阿离姑娘一句“生得这么好看,怕是中看不中用草包一个!”
众人正吃酒说话,楼底下却是吵吵闹闹起来,过不多一会儿,就见一群黑衣的武士冲上二楼来。
不过虽是穿着黑衣短打,手中也未持兵刃,但只看足下马靴,头上发式,便知这几个汉子,也是大荒原上来的。
令狐玉都要觉得自己上街是不是特别和大荒原的武士有缘,特别是使节团的武士。
不过倒也不需要令狐玉上前料理,暴脾气后厨大佬宁春风的得意接班人杜小靖已经提着一根擀面杖站在黑衣武士们面前。
那边吵吵闹闹不提,令狐玉却是瞥见旁边跟着一个穿了从七品官服的小官儿,让朱之厚出示了龙骧军的令牌,就把人招了过来。
小官儿四十岁上下,到了近前看一桌子有龙骧军的高级军官,有京畿地区的最高长官,还有一个亲贵王爷,差点儿吓趴下。好在令狐玉劝了几句,总算把事儿问明白了。
这官儿是礼部负责接待使团的一个书记官,毫无疑问,对面这群黑衣短打的汉子,也是使团来的了,不过这会儿先遣团的武士们都还押在兵部,眼前这几个却是随着左贤王殷戊和子离公主从北大营过来的。
“他们在找人。”令狐玉已经把事儿弄明白了个大概。
“找人?”问话的是李湛。
“是呀,好像是使团里一个重要的姑娘不见了呢。”令狐玉说罢却是朝阿离眨眨眼睛。
“喂,你们几个,还有你,把面具摘了!”
黑衣武士中的一个冲着令狐玉这桌人喊道,尤其是见到坐在李湛身旁的姑娘蒙着面,却是叫嚣起来。
“放肆!”
朱之厚立了起来。
“哟哟,要打架吗?”这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令狐玉。
“到底是一群蛮子,大荒原的泥腿子,没礼貌。”朱之厚呵斥着当先一人,也不和对方言语,就抬腿朝着那个方才冲着众人喝问的黑衣武士,当胸就是一脚,踢出去老远,再一看,那人已经是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朱之厚话还没说两句就出手,对方的黑衣武士们也是纷纷变了颜色,朝这桌扑来,众人见此也都叹了口气。?“年轻人到底容易冲动么。”令狐玉还是笑着揶揄,已是起身拦住一个扑向朱继真的蛮族武士,左手五指弯曲,向前一击,指骨打在对面武士的喉部软骨,只听见一声脆响,那人人已经趴在地上,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过朱继真显然不是什么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虽然她擅使弓箭,并非近战的强手,但到底身手不弱,手里擒住一个黑武士的腕子,扭着对方手臂,背过身来,又一脚踢中对方膝盖后弯,迫使对方半跪下,再一手把脑袋往桌角一推,就打晕了。
就连李湛也是长叹一口气,站在位子上没多动,只是嘴里低声念了几句“怎么我堂堂一等亲王也要跟你们一块在街头打架斗殴呢,又要被内务司念叨了”,又抬手从面前的酒碗里蘸了些酒水,凝神念叨着“坎为水,休伏吟,疾!”
这会儿他倒是没用符纸,就地取材,在手指上的酒水里灌入灵力,再一抬手,手指轻弹,把酒水弹在向他扑来的两个武士额头见,再一看,对面两人已经是就地扑倒,呼呼大睡了。
梁师傅倒是坐在位子上没动。倒是梁岐摆手按下了要起身的阿离,叹口气说道:
“阿离姑娘,他们是来寻你的对吧?”
见阿离没回话,带着面具自然也看不清表情。
梁师傅却不着急,只是说道:“这几个孩子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六是个好孩子,待人真诚。朱家姐弟都是热心肠的,令狐小子你早就认识的吧?虽说是个贫嘴的惫懒样,但武功好,脑子里也聪明狡诈得很,待自己人很是帮忙的。你要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大伙儿可以帮忙,他们几个真论起来,不是王爷就是高官显贵,云安京里没多少事儿难得住这几人的。”
那边令狐玉几人早就把大荒原上来的武士们打发了,就连杜小靖也是硬敲了两个黑衣汉子,擀面杖上还带了血。
令狐玉却是跟梁师傅抱怨起来:
“老头儿可不地道,怎么到我这儿就贫嘴惫懒狡猾得很了啊。”
又转过头来,却见阿离静默许久,又看了看旁边的李湛。
两人也没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阿离从怀中取出一卷书信,递给令狐玉,再一转身就起身从二楼窗户跳了出去,待众人再探身寻找,已经不见人影。
“阿离?”李湛有些不解。
朱继真道:“大荒原上有这么一首歌谣,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
春风里的劲草,生命力旺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