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长把卷宗丢给傅振羽,傅振羽欣喜收下,信誓旦旦保证:“爹放心,我连夜批出来,绝不丢你的脸。”
傅振羽匆忙吃了几口晚饭,便开始批注。傅山长的馆阁体,傅振羽能学个七八成。笔力不足是最大的分别,不过,傅山长如今病着,便是被瞧出不同,也有解释之词。
批改作业啊,有些手痒得说。还好从前她教的便是语文,若是数学物理之类的,大家不在一个体系内呢。傅振羽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批注,连错别字都不曾放过。便是对方的字迹不够公整,她也耐心阅读,忙到夜深,才把其五十二份卷宗整合到一起。
卷宗五十二份,傅家学堂却只有四十人。其中,有四个人的卷宗是四份。那四人确实不错,努力半年,来年二月的县试还是有通过的可能。傅振羽针对这四个人,专门写了四份提升方案后,又从下剩的三十六人中,挑了二人出来,补了两份提升方案,这才去休息。
傅山长阅过闺女的批注后,叹息一声,低声对傅母道:“小羽,咳咳,比我强,做饭去吧。”
傅母便不好叫醒女儿,自己去烧饭。灶台什么的,傅振羽昨日已经收拾过了。现成的馍馍,傅母熬了一锅粥,挖了一碟子咸菜,蒸了一大碗鸡蛋,便是早饭了。
一家人用过早饭,傅山长以笔代口,问傅振羽:“你既要做夫子,该有个字才是。”
姑娘家有名字的都不多,如今还要取字,傅母这是没看见夫婿之言。不过,便是看见也白搭,她不识字。傅振羽感觉这字就像笔名,却又要和本名想关联,便问傅山长的意思。
傅山长落笔书二字:诗音。
谐音,识音。
因是给女儿取的字,他便错了个字,更彰显姑娘家特质。
呵呵,傅振羽尴尬地笑着。她准备着男装,冠母姓的。用她爹取的这个名字,合起来便是林诗音。她那气质,实在当不起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啊。
尴尬过后,傅振羽开口拒绝:“我的名字虽是五音之末,但我五音并不通。我又准备以林姓自称,和不丰哥哥做本家的。爹,我字不全,可好?”
傅振羽是五音不全之意,傅山长却想多了。十全难寻,十不全亦难。但不全,乃人之常态。如他这闺女,自小聪慧又能干,偏是个女儿身,果真不全。
“不全,很好。”傅山长没有咳嗽,肯定了傅振羽的字。
傅山长又写道:“先前那四个是你五爷爷相中的傅家或是傅家的亲戚,你挑出来的两个,只是在傅家读书而已。既是你选的,你便在后头落上你的字吧。”
练习卷宗的后头,都有一处印着“夫子”二字,傅振羽批阅完毕,却不曾署名。听了这话,傅振羽满含期待地问傅山长:“我真的可以?”
“可以,但不能落姓。”
也就是说,书“不全”二字,是可以的。傅振羽深吸一口气,提笔,轻轻落下自己的字。
连着前头的二字,合起来便是,夫子不全。与南湖书院的情况类似,傅振羽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心之意,溢于言表。
傅山长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傅振羽开心之余,又写了两封信,均以林不全落款。一封给林俭,自称林俭堂弟林不全祝贺哥哥大喜,还在信里丢了一贯钱的贺钱。给出去的时候,傅振羽很肉疼呢。要知道,现在的钱钞,朝廷已经不印了。她存的那点,属于绝版的宝贝哦。另一封信,则是交给了傅山长,让他带给二师兄钱文举。
钱文举接到师父,打开信一看,自家师妹的字跃然纸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钱文举笑了笑,火速安顿师父,陪着师父去邱家求医问药。
林太太接妹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各种艰难,她不会和傅振羽这个孩子讲就是。直到六月初九,傅山长一家三口离开后,李婷母女还没有抵达南湖书院。
诺大的南湖书院,只仓子坚、傅振羽,并柳擎三个人。鉴于仓子坚十分无耻,傅振羽着急二人,开了个小会议,会议主旨很简单,招生之前,先弄几个仆人。
傅振羽条理清晰地说道:“门房上至少两人,一人传话,一人守门;我既为夫子,后厨这一块也要挪出去,考虑新生不少,要大厨一位、杂役一位;另外,我要隐瞒性别,就不要人服侍了,其他人和我一样,柳老那里还是配个小厮吧;学舍里那里,也要一人守着。凡此种种,需一人统管。”
柳擎要四处找书,并不清闲,便是傅振羽不提,他也要个手下的。他不反对,却提了个要求:“给老朽配的那个小厮,须得识字。”
还以为什么要求呢!听完,傅振羽没好气道:“我们这是书院,只要那孩子心地好,又上进,不识字也不打紧,教一教便是。”
心地好,这个太考验人了。仓子坚立即表示了自己对傅振羽眼光的不信任,因道:“除了厨子,其他的人我来找。便是定下厨子人选,须得我先过目。”
袁自舟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傅振羽再无奈,也只得咬牙认了。
“那就,麻烦大师兄了。”
仓子坚也有事要说:“我准备买匹马。”
马都养了,顺便也添个马车好了,省得回家都是赁马车,傅振羽如是想着,却被仓子坚拒绝:“师父师母不在,你便出门,也要我跟着。有我在,无需马车。”
傅振羽想不到仓子坚要做什么,但知道反着他来就对了,便道:“那不正好?大师兄做车夫,我呢,不用风吹日晒的。”
仓子坚被怼住了,收言,添马、添马车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仓子坚开始早出晚归,但总在饭点赶回来,包括午饭。一日三餐,餐餐不落。要命的是,他赶回来不止是吃饭,而是和傅振羽一起做饭。
统共三个人的饭菜,傅振羽哪用他帮忙?
第三日上,傅振羽忍不住了,道:“便是有了马,这样奔波也很累吧?”
梦想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实现的,仓子坚既定下了娶妻的目标,每天可让人知道的,不可谓人言的,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做。早晚两餐,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他和小师妹连个说闲话的时间都没有。师父师母不在的日子,要他和师妹这么生疏,他做不到。
是以,仓子坚听了傅振羽的话,定定地望着她,露了个疲倦的笑容,道:“说不累是假的,但我累得开心,值得。”
想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傅振羽纠结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