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邹妍如的扰攘,时光一晃,永乐已初三毕业,毕业照相,灿烂蹭来掺和,“老师,给我俩照张,以邻居的名义。”老师难抵他怒放的笑容,允了,按下快门,两张笑脸——一张青春绽放、朝气勃勃,一张稚气懵懂、倔强无畏;定格于梧桐树下。
暑假两月,弹指便去。报名前一天,午后雨霁,阳光破云,不复往日炎炎;黄桷树树叶、竹叶,片片缀满琼玉似的雨珠;鸭鹅欢声飞入池中,漾起碧波涟漪。
永乐赶赴灿烂昨日之约——午后、桂花树下。
桂花树下,两个灿烂,衣衫颜色一模一样;高矮秾纤一模一样;相貌亦无丝毫分别,身姿挺拔、俊脸星眸。
永乐喊:“灿烂,灿烂,灿烂。”
俩灿烂不为动,目凝前方。
永乐心想:“小灿回来了,伙同灿烂捉弄我。”她问悠坐于门槛上的许自友,“许爷爷,他俩玩什么呢?”
许自友于石墩上敲敲烟锅,笑道:“他俩不知转了多少圈,问我谁是谁,我这双老眼还真没分出。”
永乐觑觑两人,假意愁怅,道:“灿烂、小灿,请不要目中无人,我来都来了,你俩也不理会我,我自讨没趣,不奉陪了。”提步佯作离开,霎时,两人眸光注来,一个内敛徇雅,一个奔放热烈——灿烂之眸,她已然熟悉。她分辨清楚,举步往右,趁其不备,抬足而跺。
灿烂抱脚呼痛,好奇一问:“你凭什么认出我来?莫非你也有一双和我妈妈一样的火眼金睛。”
永乐狡黠而笑:“附耳过来。”
灿烂附耳聆听。
永乐道:“臭味。”
灿烂一怔,他可不邋遢,洗发修发、洗漱换衣,岂会有味。他惑然道:“我哪里……”他止口,见她眉梢眼角尽含戏玩之意,他若问“我哪里臭”,猜她答曰“脾气”。罢了,她一眼认出他,他已然心花怒放。他偏首向李星灿道:“和我臭味相投的黄永乐是也。我不叫她黄永乐,我叫她黄丫头。”
永乐怒目回瞪,不满他向小灿如此介绍。
灿烂不理会她,兀自进屋换衣。
李星灿笑道:“永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灿烂每封信都有说到你。”今日是永乐十七岁生日,灿烂半年前写信提及,并请其务必而回。
永道:“说我的优点,还是缺点。优点,我会不骄不躁;缺点,我会改,但不一改定得了。”
李星灿道:“这个他倒未说,待会问问。”
永乐道:“别问,我不想知道。”
李星灿道:“好,依你。他说得最多的是你俩有趣的事,我恨不能和你们一起上学、奕棋、喂小黑、放风筝。于他的文字中,我感受到他在变化,从遇见你开始,他的天空有了颜色,他的笑容有了暖意,他不再孤单。”顿了顿,道:“他和妈妈不再剑拔弩张,信中偶有问候妈妈,妈妈有咽炎,亦会言及‘妈妈少说话、多喝水’,妈妈看到此处,掉下眼泪。他有了梦想,学习纳入日常生活,为了一道数学题,也会辗转反侧。用妈妈的话说:‘无知小孩终于明事理。’所以,永乐,谢谢你!”
永乐见他虽然和灿烂有着同一张脸,却多一分老练、一分沉稳。且调侃道:“你恭爱幼弟,处处让着他、护着他,他会得寸进尺的嚣张。我不让他、更不护他,你不该谢谢,该恼怒。”
此时,灿烂着红衣而出,红衣是永乐初二为其改制,现穿来,短小了些,且斯时彼时,皆是少年如玉、英气不凡。他笑吟吟地朝永乐眨眨眼。
永乐耸肩,不明其意。
灿烂目凝永乐,道:“永乐,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总想寻一件好物赠与你,好物太多,不知选哪一件,所以就没选,无物相赠,当该受惩罚,为你唱一首歌,歌名暂定为‘一池云’,请小灿伴奏。”
李星灿打开琴盒,持琴调音、握弓上香,准备就绪,与灿烂俏立桂树下,秋风轻起,桂花飞扬。
两人相顾,共向永乐庄重欠身示礼。
李星灿目凝琴头,弓下琴音,悠悠扬扬,时而晨风拂耳,时而水流淙淙,时而山岗凤鸣。忽地,柔音微微,有意避其锋芒。
一缕歌声清幽融入,灿烂唱道:
青砖房畔秋风欢,桂花沾衣惹人怜。
夕阳依依恋白昼,不堪别痴立西山。
风物有情自温暖,不管世人无心言。
岁月悠悠畏孤单,盼世人卿卿眷眷。
缘分有心共婵娟,静待花开我甘愿。
我览尽雪月风花,将情归塘畔,黄桷树下,一石桌、一盘棋、一池云。
歌声悠悠,婉转清冽;琴音瑟瑟,古典华美。永乐不由感叹:此生何幸,享用如斯饕餮音乐盛宴!
曲罢,灿烂道:“黄丫头,棋已摆好,何不奕一局。”
永乐道:“好。”她顾盼四周,不见棋局。
灿烂只是借奕棋,想知她听明白歌词了吗?听出她的心声了吗?他心中自答:“你应‘好’,我就当你听明白了歌词、听出我心声了,今生不可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