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业已入深秋,望城外去,天地一片苍茫寂寥,秋风儿卷着枯叶呼呼的打着转,天气开始转寒,按说应是一片萧瑟迹象。
但永年县今日无论城内城外,却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特别是从西门出城,一路大道直通下溪村,十里长亭,车马喧嚣,人潮滚滚,往来如织。
说是赶集又不像,因为大多两手空空,偶有携带的,也不过是香烛宝物,倒是路边有那脑袋灵光的,摆上茶摊果担,卖与来往的行人,赚了些许个铜钱。
打北面方向的官道上,来了两个年轻人,各做潇洒打扮,男的俊逸非凡,眼神沉稳,女的俏颜如花,风姿绰约,但动作行进之间,略显赶路之急切。
不过两人准备望西门入城,却也被这来往的人群惊住了,也不知这偏远小县发生了何事,今日竟如此隆重。
两人顺着路边,寻了个支好的茶摊,要了两碗粗茶,唤来店家相询。
“两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今日可是积善寺落成典礼,开门迎香的好时辰哟,乡亲们都是过去烧香礼佛的。”
那俩人一听,男的眉头皱了下,倒没说什么,女的却快口问道:“听你这么说,这积善寺是才新建的咯,为何一新成佛寺香火如此旺盛?”
那店家赶紧道:“当然是寺里有高僧大德啊。这位姑娘你可是不知道,这积善寺主持信玄法师,那可是法力高深的佛门高僧,原本就受县尊邀请来咱们永年县建寺供佛,法师却哪里都不选,单单取了那下溪村后的一片贫瘠荒山。”
“这山叫伏牛山,据说以前还供有山神庙宇香火,不过却不知被哪里来的妖怪祸祸了,山清水秀的地方连个果子树都种不活。法师一来,立马就除掉了其中的妖魔鬼怪,祛除污秽,生生还了一方安宁,更是在上面修寺建庙,永镇邪魔。”
“县人感恩戴德不说,如此大法力的高僧在此,谁不去拜拜?两位客官要不要也烧个香,求佛祖保佑保佑?”
那老店主说的眉飞色舞,宛如亲见,甚至帮着庙里拉起香客来。
那女孩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不入流的秃驴,也就会在些乡野地方忽悠信众,有什么好拜的。”
哪知这话却是惹了众怒,不仅那老店主脸色不好看,旁边喝茶的路过的都朝她看来,但见她是个漂亮女子,才没口出恶言。
“这姑娘好不晓事,月前那信玄法师降妖伏魔,光耀四方,可是多少人亲见的,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说好不好。”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那伏牛山,早前连放牛的都不愿意上去,如今整治的好似一番光景,看都没看到就在这里胡说。”
“而且你们不知道,这积善寺那是真有佛祖保佑的。前段施工,那工匠往往束手无策的地方,一个晚上过去就变成坦途。”
“是极,我也听说了,听说那山腰半原本是垮了的,土石都不知道多少,结果一晚上过去就跟碾过似的,直通山脚。”
……
少女本想反驳,却被男子拉住了。
“我兄妹外地而来,不知本地胜景,倒是多有得罪,得罪!”
说完摆下几个铜钱付了茶钱告辞出来。
“你拉着我干嘛?这帮佛门秃驴,尽拿俗人做妖,手段耍的也忒下作了。”
两人出的茶棚,少女顿时不耐的埋怨道。
男子无奈道:“你也知道是一帮俗人,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咱们是来找大师兄的,这才是正经事。”
少女一听,顿时神情一提:“对了,按他们说的,月前好像这和尚与人斗过法,难道是大师兄?”
男子摇了摇头:“不可能。永年县这么偏荒的地方,能来此地落脚的僧人,能有多厚根脚,绝不是大师兄的对手。”
女子又道:“那我们是先去找那吕家,还是先去找这和尚?”
男子看了看身边来往的人群,想了想道:“既然都顺路了,我们就先去拜访一下这个信玄法师吧。没有消息再去访那吕家后人。”
“但如果这和尚都没什么消息的话,吕家那边已经败落,能不能找到有修行的同道都难说,估计希望更加渺茫了。”
女子一听顿时闷闷不乐:“唉,你说这大师兄到底去了哪里?他最后出没的地方就在太岳山。可咱们把千里太岳山都翻了个遍,如今连这外圈千里余脉周边都快搜索完了,也没见着。难不成他早就走了?”
“不可能。蓝师兄他们说最后就是在太岳山见过大师兄,而且周师叔以北斗灯引神魂定位,所指也就在这方圆千余里地界,基本上不会错的。”
女子一听又来气了:“别提蓝采玉那个讨厌的家伙,说不定师兄就是被他们使了绊子。”
“四彩,慎言!”男子轻声唤名喝止道。
女子却不在意,继续怒道:“哼,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其实就是担心,大师兄说不定就是被他们给打伤的,现在不知道在哪躲起来在疗伤。要不然他不会不去完成任务,而且这么久也不露面。难不成他还会判出师门不成?”
男子见她越说越没谱,挥手弹出一道灵光,将两人与俗世隔绝开来。
道路上人来车往,到了他们面前,却神奇的自觉朝侧面走过,也没人觉得奇怪。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玉泉宫自掌门行千年未有之变革以来,已是背负巨大压力,当下开山立道在即,聚派上下弟子应该同心协力才是,怎么能自身先起龃龉?”
女子却丝毫不听劝,反而怒气冲冲道:“群英、明伦、众真、扶余,其他三殿自打入山起就针对我们扶余殿,全殿上下谁人不心知肚明?我就在这里说了又怎么了?难不成你陈图南还想把你亲妹妹送到刑堂去不曾?”
说完也不理会哥哥,径直朝前而去,陈图南想好言安慰,但想了想自己妹妹这个性子,还是摇了摇头叹气没有说话。等过会她气消了自然就好。
只是他心中也不消停,这大师兄自打领了请柬下山,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要是再不完成任务,将请柬送到钦天监,误了掌门的时辰,可就真的落不得好了。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家妹妹还有更惊世骇俗的言语在心里没发泄出来:“什么狗屁变革,大不了离了山门,做个散修去,也好过天天在山上受那三殿的气。”
……
话说积善寺今天正式落成,但信玄法师却没露脸几回,只在县尊老爷来时露了一回面,就再也没出来了,一应事物都是门下大弟子明法和尚主持。
前后不过短短一月时间,整个伏牛山上下已然大变样。
曾经的荒山野岭不再,倒是沿着山势排布出好几处佛堂礼庙,最大殿处正在半山腰,也是山门,石梯千阶,直通山脚,好大的手笔。
看来为了快速建寺,信玄和尚和他的弟子也没少出力,不然这般山头整治,就算有力夫千余,怕是半年之内都没法完工。
此刻在那已然焕然一新的伏牛山后半段,沿着山势开辟的阶梯道路上行百步,再拐过山头突兀地方,正好直上山顶最高处,有三间殿堂,青砖红瓦,烟气袅袅,拱卫佛像。
当中大殿深处,有一佛堂,佛堂空空荡荡,没什么摆设,只有一蒲团上坐一僧人,不是谁人,正是信玄法师。
但见老和尚闭目念经,身前一个木鱼敲动,极为有节奏,听在耳中让人心平气和,通体松泰。
但这是对正常人,对他面前那扭动的黑烟就不甚友好了。
这经一念起来,那滚动的黑雾就像是烧开的开水一样,直直网上冒着蒸汽,一点点的黑烟就那么被剥离出去。
但那黑烟连着地下,始终未曾脱离,似乎有无穷黑气从地底抽上来不停补充。
黑烟如似鬼魅,弯曲扭动,时不时还现出恐怖张牙舞爪的怪影,呼啸着就往老和尚身上扑去,但往往还未近身,就被一层金光挡住,进退不得。
此时原本空荡荡的房间四壁和顶棚以及地板上都会忽然冒出无限金光,一道一道,纵横交错,形如网格,射出道道金芒,将鬼影绞杀无形,也化作黑烟散去。
然后金光又隐入墙壁之中。
老和尚念经,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消灭一道鬼影。念了几个时辰之后,似是累了,总算消停,然后一掌便将那翻滚不休的黑气团给按入地面。
这时才看见,那地面上竟有一小孔,黑烟就是从这里面冒出来。
空洞幽深,一眼看不到底,也不知道通往多深的地底之处。
“这个吕胜男真是做的好事。天地灵物生怨,生生不息,也不知几时才能消停,这回可真是失策了。”
原来信玄法师当日与吕胜男约法三章,各自处理一半怨魂,可吕胜男没告诉他这怨魂是天生地养食日月精华所化形的灵药精灵。
此辈受天地气运所钟,即便是死后化为怨魂,亦可自行汲取天地灵煞成长。
当日吕胜男直接以灵引引走一半怨魂直接封禁,他也以为剩下一半好对付,哪知道吕胜男取走那一半不过是怨魂之力的死物,留下这一半却是活物。
这怨魂成长极为迅速,大大超乎他的预料,手下几个弟子压根压制不住,只得他亲自来净化。
可这越净化越是发现不对,此物生发的太快,要不是伏牛山周围太过贫瘠,他早就镇压不住了。就算如今他日日夜夜在这消磨,没个三两年,也别想消磨干净。
“这个毒妇端的是心肠歹毒,要是贫僧不在此地立寺,岂不是这方圆数十里都要化为绝域?如何还能存人?”
这里的绝域也不是什么邪恶之地,就是受这怨气影响,以后只怕种啥啥不长,除了命硬的野草能存活外,连个稗子都长不出来,哪里还会有人居住。
那样他这寺也就白立了。
殊不知当初吕四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而且若不是她引走一半怨魂之力,信玄和尚想要彻底净化,少说也得十年八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