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结婚的前几天,一张请帖被送到店里来。
“老板,有喜酒吃哎。”不懂事的伙计大声嚷道。
那天我第一次主动给朗欣打电话,不能解释为何有此下意识的行为,不过内容大意是问她什么时候过来,可以趁林年结婚期间,带她在江北转转。
“大叔!我在机场!我还想给大叔惊喜来着,没想到一下飞机就接到大叔的电话!”她那激动的语调,果然听着很有压力。
“奥……那就过来吧。”
“今天不行了,爸爸看着的,要趁爸爸忙的时候才能溜出来找大叔。”
“没事,不用过来,我这儿也很忙,那就改天有空吧?”挂了电话,才想起对面那个人是朗欣,朗欣的爸爸——朗云,父女俩都是叱咤风云的人。
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就像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天鹅肉放在眼前,却得了厌食症的癞蛤蟆。
林年的结婚典礼在本市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金秋十月,天气不错,那天她穿着斗篷白纱裙,成为全场唯一的公主,她面带笑容,亭亭玉立,典雅无华,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幸福。
嫁给梁非白是她打小的愿望,我知道这傻瓜,以为想什么谁都不知道,现在好了,终于如愿以偿。
“大叔,不要喝了,快看新娘子啊,非白哥哥要亲林姐姐了。”
“叫哥……”
“嗯?哇,好幸福啊,穿婚纱真漂亮,我将来也要办这么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很幸福!”
台上的人,似乎让司仪给控制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活像两只木偶,疯了,都疯了,那家伙……那家伙怎么可以当这么多人的面亲……亲林年,当着我的面……
“大叔,酒宴还没开始喔,你是不是快醉了?”
“我没醉……”
“还没醉?大叔的头都搁我肩上了。”
“林……”
“大叔?大叔你要不先找个房间睡一会儿?我带大叔过去吗?”
林年的婚礼结束之后,听说梁非白抛下公司事务带着她去海外度蜜月了。蜜月……那真的是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店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伙计们不断抱怨忙不过来,建议将现有的这家店重整扩张空间。
“还是再在附近开家分店呢?”
“是啊,毕竟这些桌子的签名有限,要是空间大了,势必要更换一套新餐桌。”
“看老板怎么想吧,这边要是装修的话又要停业一阵子,损失过大,也会有客人抱怨的。”
花样年华的生意火成这样实在超乎了当初的料想。这再要建的话,可就是第三家了。
“这是谁家的店呐?怎么连个站门的都没有?”
来人不可谓不脸熟,“翠娘,小石头,还认识叔叔吗?”来人正是林年的昔日好友,江北夜总会的当家。
也是江北黑帮头头的夫人,管理着一家会所,据说店内消费还得凭会员卡。
“叔……”小家伙会发的音不多,长得虎头虎脑的,真像他老子很不可爱。
“刚在这边逛,想起林年有个朋友在这边开店,过来蹭顿饭。”女子的话说的直接,又不失幽默风趣。
“欢迎蓬荜生辉,本店荣幸,吃点什么?”
“简单来两份就成,别浪费了。”
“行,那你们先坐会儿。”吩咐了人去上菜,转身回到翠娘这头,就见她跟石头都盯着桌面上的那潦草字。
“朗欣?”
“看来这段饭我是非请不可了。”那丫头的字不怎么好认,这几乎都成了店内规矩,谁认出来就可免餐费。
女人今天来,似乎真没什么要紧事,纯粹带儿子出来逛街散心,手里买的玩具车放在餐桌上轱辘轱辘转,大人配合着在逗小孩。
“你还认识朗欣啊?”翠娘好似无意地问。
“那个大明星,谁不认识。”
“也对,上次在香格里拉,我看你俩举止很亲密来着,郝先生不会是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丫头了吧?”
她话里的意思不明不白,听着却不是那味道,“翠娘觉得,我们站在一起像吗?”
“像什么?夫妻?”
“上次只是喝醉了,我们俩还会有什么关系!”
刚说完,女人就笑起来,“郝先生不用急着否认,我又不是什么狗仔,再说了,你俩男未婚女未嫁,多合适啊?”
“咳,别开玩笑了……”
“别告诉我你心里还想着某人,那某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地这样痴迷……”翠娘嘀咕着,这一刻我才知道,其实男人想什么,女人心里都清楚,她们只是不说……
菜上来的时候,我回到里间,看着墙上的日子已经距婚宴十来天,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空落,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直到晚上和底下人一块儿用餐的时候,小张忽然问,“那个大明星还跟老板联系没?”才察觉是这儿的问题。
可不是,那丫头终于放弃纠缠,十几天一个电话都没有。
虽然有点窃喜,终于不用为搭理她而浪费表情,却也因每个深夜找不到人说话而辗转难眠。
明明说好了趁林年结婚的空荡带她四处逛逛,她却第二天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江北。
手机通了半天,无人接听。
很忙吗?待会儿忙完看到肯定会打过来的吧!
这么想着,抱着一丝希望靠在床头看起杂志,却等到深更半夜也没接到那样一个叽叽喳喳的电话。
于是彻底绝望,一个丫头而已,因为对大叔的崎岖人生产生几分好感才有的三分热度,失落吗?有什么可失落的。
于是单薄的日子又回到从前,从早忙到晚,白天到黑夜,终于在折腾了两个月之后第三家分店开起来。
新店开张的那天,几个老熟人又聚在一起罗嗦了下。
林年抱着小不点,坐在姓梁的身边,翠娘和海哥之间夹着一个石头,聂子远也带了个女人过来,好像大家都满幸福的。
“郝老板今年贵庚?这分店越开越多,也是时候找个老板娘来看店了吧?”座上,不知谁突然就开起玩笑。
“是菜单不够吗?那我再去给诸位上几道。”
翠娘哪能任我走,竟又打趣道,“躲什么啊,三十好几的人了吧?”
林年一旁忍不住笑,“他可就大我一岁。”说着还比划出一个手指头。
“这样啊,那……也不小了哦?”
被看做三十多岁,想来想去无可奈何,明明二十五正值青春的年纪,甚至都还给喊成大叔。
晚上偶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良久却没人说话。
“哪位?”
还是没动静。
“不说话吗?那挂了?”
“大叔,你就猜不到吗,大叔就猜不到是我吗?”一道女声从那头传来,带一点哀怨味道。
“是你啊。”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朗欣似乎再没有从前那样多的话要说。
单靠一根电话线维系的关系,到底脆弱的不堪一击。
“恭喜大叔开了新店,今天应该没有喝醉吧?”
“你哪来的消息那么灵通,还知道我今天开业?不会是来江北了吧?”
“你猜啊。”
很多时候,老天爷就是这样的可恶又可恨,明知道他孤独一人,却安排一个幼稚鬼来供他排遣寂寞。
“以后还打电话吗?”其实就这么断了也无所谓的,反正往后一南一北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那边却反问了句,“大叔希望接到我的电话吗?”
像这样深刻的问题我这种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哪能回答。
于是赶紧扯开话题,“叫什么大叔?叫哥!喊林年姐姐,我就成叔叔了?”
话落,耳边传来一阵忙音,那边已经断了电。
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让人不禁想起白日里那些幸福者对不幸者开的玩笑,是时候找个老板娘了。
于是在有了这份心的情况下,很快认识阿云,她是广东人,普通话说的不标准,但她的粤语歌唱得非常好听,她在花样年华附近的一条街做包子生意。
因为过去每天早上都在她那儿买早餐,就这么认识了。
“郝勾,好木有?”
“现在去会不会太早了?”
“不走的啦,到那里还排队的啦。”阿云说,附近的管城有家电影院,所以今天早早地收铺说要一块儿去看电影。
到了影城,阿云去买吃的,我到前台买票,阿云说要看爱情电影,所以就依言买了两张青春疼痛系列的电影票。
如果这也算是宠女朋友的话,我做到了,屏幕上两个人两句话没说就有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实在看得人无可奈何,可是阿云几乎感动得要落泪。
电影的情节没看进去,我倒好奇右前方的一对情侣,也太好玩,明目张胆地跑电影院来接吻,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喂?”手机又一次响起来,多半是店里的事情,刚才已经挂了一个没接。
“大叔呜……你在哪儿呜……”
朗欣?
已经半个月没联系,她怎么还不依不挠了?
“什么事,哭什么?”
“大叔,我想你了……”那边啼啼哭哭地说,尽管这边嘈杂,分明还是听到了。
看一眼身旁的人,阿云还在仔细品味频幕上男女的人生。
“我有什么可想的,不要哭了。”
“大叔说话为什么这么小声?你在哪里?”
“电影院看电影……”阿云突然凑上来,“郝勾?谁的电话,看电影认真点啦!”
于是干脆出来场子,到外边的走道上,想安静地听个电话,却发现两边已经无话可讲。
“还在吗?”
“在……”
听到那边的回应,心里莫名地就是不想话题终止,于是继续有一句每一句地说,“大叔找了个女朋友,广东妹子,现在就陪她出来看电影的。”
“奥。”
“刚才哭什么?”
如果没听错,她刚才是真的在哭吧,只是这一秒完全听不见低泣。
半晌的沉默,那边平淡无波地说,“我爸给我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