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离随佛祖离开岷山,抵达天庭的日子已在眼前。
盛大的欢筵。
星离看见了欢喜成佛的摩伽,敬爱的紫金仙人,依旧银发招摇的张月崂,灵性欢脱的慕梨子,重大日子必定当值的悲催天蓬,甚至是被罚做洒扫的染染。
唯一没有目见的就是——孔星河。
下界找寻故事没赶得及吗?
星离垂眸,对眼前的盛大充耳不闻。她感应了一下袖中的新鲜命宿虫,还有软绵的丝带荷包,如果他再不赶过来,自己就要发火,不把这个荷包给他。
筵席久久才散。
各大宫苑的仙姝齐聚,并不走开,反而拉着她的手分享她在岷山的新鲜经历。从前这些女孩都跟她疏于亲近,今日是如何,星离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套近乎?自己也没有飞天啊!
星离的心中一直窝在小情侣的较劲撒娇的心境里,故而也不急于一时,憋一口气:
嗯哼,看看到底是你想我,还是我想你多些,你再不来,我就……
星离在心里笑话了一下自己:你就能如何,还不是言笑晏晏地看着他,等他开口说话。
张月崂并没有走过来跟她说话,星离其实倒想跟他说一句什么,不想他继续生气了,毕竟她自己都放下了,她也希望他能放下过往。
可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星离不担心,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自己,那个染染会忍不住先跑过来替他说的。
倒是慕梨子过来了。
“伤好全了?”星离笑言。
慕梨子闭关养伤也同样是经过了三百多年,如今的她,倒有几分沉稳了,她并未回答,只是:“你不去广寒看看吗?”
“为何大家都让我去广寒?”
“去了就知道了。”慕梨子脚尖局促地擦了擦地,眼睛就垂了下来。
星离并不矫情,听了就听进心了,转而短短告辞慕梨子,移步殿外。
路上跟各位仙姝告辞,那几位都恋恋不舍,一副话未说完的样子,眼神中统一透露出一点,那种本该是意犹未尽的眼神,却蒙着一丝惊惶。
这是怎么了,我法力大增,也不至于和谁置气,抡起来打一顿吧,打不过怎的,一个个蛮怕的样子?
星离心头总是荡漾着“这些人今天好搞笑的”的念头。
“司眠星君,佛祖训话,着你过去。”一个不曾看过的小使过来,客气地请她。
嗯?佛祖岷山已然告诫完了,如何归来后在这将歇未歇的时候,还要召见?
星离心下狐疑,脚下却生风,立时赶到了佛祖跟前,更开心欢喜佛也在。
“星离,我等也回归了天庭,你可想好了日后的路怎么走?”
“星离毕生追随佛祖。”这是毫无疑问的啊,星离回答得又快又干脆。
呵呵呵,佛祖朗声大笑。
“摩伽如此,才算是真正追随于我。你这个女子,嘴上常日说得好听,行动上却是背道而驰。”
星离知道佛祖说的是她屡犯情戒,顿时气短,不知该如何应对,红了脸面。
“我这里,有两条路指引于你,你可听好。”
“是。”
“其一,你用心向佛,如摩伽一般,我立你为乐乐(yuele)佛,你割断凡尘与仙班,永归我佛。”
乐乐佛,这个名字还是蛮好听的。
星离抬起头,痴等佛祖说第二条。
佛祖望向摩伽,哦,不,现在叫弥勒,呵呵呵又是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星离:
“你看,你看,等着我的话。这就是不选第一条了。”
星离脸一红,她一言不发,佛祖也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心中不免惭愧,却没有掩饰,她从不愿意欺骗佛祖。
佛祖沉吟半晌,再说道:
“第二条,你继续走完你的情劫,去跟你心上挂念之人一道……”
一道干什么,佛祖半天没有接出下面的话。
……
“你选?”
甚少有情形能让佛祖也说话断续,不知如何接续。
弥勒咳咳,圆了一个场子。
“佛祖的意思是,第二条不管是什么,就是随着你的心意去办就是。”
孔星离羞赧:“弟子确实有私心,也确实想求佛祖成全。如若佛祖能够悯惜弟子,弟子……”
“我虽有参透天命之机,却并不是何事都可成全。能够成全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你这便去吧,那广寒,有人在等你。”
佛祖默许了孔星河!!
星离的心里跟放了烟花似的,这便是得到家长的许可与支持了。
她甚至想着广寒宫赐给了星河?那也好,那个宫殿,毕竟都很熟悉,清净所在,有助修为。
“弟子谢过佛祖,谢过弥勒!”星离喜滋滋,五百年枯坐修行根本没有让她枯素容颜。
“你且先莫谢我等。等你见了之后,再说吧!”
“好,容弟子回去见过,吉日带他来谢。”
孔星离起身拜辞。弥勒嘴角长年带笑,此刻却有点被勾得往下垂。
星河,我来了。你不着我,我可以找你。
星离出了佛殿,欢喜不自胜,雀跃如小孩,步伐轻盈到飞起!
她凌然从身后拔出一只羽箭,在箭镞兔头处点放了两只萤火,绷弦拉弓放箭,瞬时一尾漂亮的弧光越过整个天庭,直奔广寒。
来了哦!
孔星离欢快地踩着祥云就追了过去。
“星河!”
广寒的门一推便开,里面光华灼灼,彩灯煜煜,甚是耀目。这不就是孔星河的做派嘛,会整事儿。
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里收拾呢。
“星河。”星离的语气真的变得自己都觉得自作多情。
无人应声。
“是我,我回来啦。”
闃寂无声。那满院的彩灯,突然显得有些突兀。灯影灼灼,倒映在寒潭。
孔星离里外三进都来回走了一遍,硬是没有一个人。
她坐在灯下枯等了良久。
半点辰光过去,才想起一个办法。
她抬起左手袖子,从里面捉了一只最大最漂亮的命宿虫,挂在树下,招徕同伴。
命宿虫这东西,但凡有一只在这广寒,都会屁颠屁颠赶过来的,爱凑。
当日,给他去的第一封信,不就带了许多的命宿虫一起奔赴他的身边吗?
星离点亮,嘴角居然露出和孔星河一样的笑容,“看你来不来?还藏不藏?”
事情出乎意料,那只漂亮的小虫子,寂寞地撅着屁股,独自在树上亮了好久。
才有一只萤火飞了过来,靠近它。然后是两只,三只……
奇怪的是,这些小虫子的身上都湿哒哒的,翅膀都给坠得快粘到一起了。
“你们怎么这么湿啊?”星离惊讶道。
那些小虫子越聚越多,把中间那只围的水泄不通,萤火明明灭灭,好像都在跟中间那只八卦着什么急事。
中间那只早就被他们吵得晕晕乎乎,屁股上的光越鼓越亮。星离拿了手巾,把那几百只湿了翅膀的萤火接到手心,给他们一个一个吹干。
那只中间被咬耳朵的小虫子站在外围,急的不得了,好像一肚子话要跟孔星离赶紧说的架势。
“说吧,你们的二主子又傻到哪里去啦!”星离快笑死了,是不是马上就要暴露了啊!
那只虫子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飞到星离眼前,扭动着身子画了几个字符。
星离手一顿:什么!
那几百只在她手心被擦拭干爽的虫子,都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眼望着她。
他,在水里?
孔星离不可置信地望向潭边。这会儿在寒潭干什么?里面,这时节,应该非常冷啊!
孔星离走到潭边,潭水幽深如墨。
小虫子们都跟了来,悉数猛子全部进了湖,扭出了一串光线,吸引星离往潭里走。
孔星离探水入潭。
潭底暗黑,有那么多只命宿虫,也只有一条条的光带。
星离下去就感到窒息,潭底漆黑如夜,以前只要放出一些虫子,湖底就如同夏夜星空一般宽敞明亮,如今,却局促得不行。
星离跟着光,在潭底压抑地游了一个来回,窒息到几乎要喘气,她迅速回到岸上,一身湿漉漉地,心头真的生气了:
你这是要献宝吗?怎么这么多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