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栗州县回来后,谢喻之并未秘密回宫汇报栗州县的药林之遇。
“主子,为何不上报陛下三皇子往药林投放猛禽以增加悬赏力度一事?”从药林回来已有一个多月,谢喻之除了询问过港口的的交易后便成日喝茶听曲。
软榻上的男子翻了个身,盖在脸上的书滑落到地上,察觉到光后,这才将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将书重新盖上后,开口问:“港口的交易如何了?已经过了一个月还在僵持就底价全卖给灵泉山,不管他们要不要。”说罢,左手还用力指了指云飞。
云飞见谢喻之答非所问,只得回道:“已经卖了,都在主子意料之中。不过卖给灵泉山岂不是会挑起三国的不满吗?好在已经卖了,不然后面又是一步险棋。”软榻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哎呀,主子,劳烦您不要转移话题。”将手上的剑放在一旁,踩着毛绒地毯蹲在软塌边,上下打量着谢喻之。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处炽热的目光,谢喻之一手拍在云飞的脑门上,疼的云飞直接弹起来。
“监视本王的人既然已经知道栗州县时本王还在府中,自然当即就报给了三皇兄,若我执意押着那群死尸上去,三皇兄指不定会参上谋害亲兄一本,再借着某些缘由说那期间见着本王在府中,到时不仅仅只是欺君之罪那么简单了。引出个私下培养势力,是为了谋权篡位就不好说了。这么做的下场只有脑袋分家的份儿了,这也仅仅只是在朝臣面前的做法。”
谢喻之拿下书,一手撑着坐起来,侧头看向云飞。
“想也知道,多少年没去过皇宫了,就为了这点东西突然出现在朝臣视野里,属实别有用心。虽然和父皇有交易,但是伸手的地方越长,越难摆正位置,保不齐带到明面上,顺便将本王和三皇兄一起处理了。所以明面暗面处理掉三皇兄,都不容易,还会引起父皇的猜疑,做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不好吗。”
云飞跟着谢喻之四年半,还是会被谢喻之的深谋远虑震惊。
说白了就是任何事都要细到一粒尘土该往哪里飘,筹备了这么多年,可不能为了一时的邀功而功亏一篑。
要说这大街小巷的谈资除了花宴哪家小姐会拔得头筹难免有些单调,偏这将军府不让人省心,横插一脚。
起因还是要从花宴说起,这花宴一事刚从哪家小厮的口中流出来,便搞得人尽皆知,就连将军府的表亲也不例外,索性不是什么秘密,皇宫也没派人出来严查。自将军府落败后,朝旧林一家子马不停蹄的脱了族谱,誓死要跟将军府断绝关系,没脱离之前,也就年时象征性送与之前一样的梅花糕而已,生怕这京城开不出好吃的梅花来。
这朝旧林是朝似的表舅,一个不知几品的无名小官,这些年的油水不过仗着将军府的名望赊下来的。膝下有男朝鹏,有女朝燕,这朝旧林想给女儿取凤字,又担心被皇后知道了满门抄斩,只得小名取个凤儿。
“那可不就是贪生怕死吗?有野心没胆量,简直太丢人。”朝似吃着晚霞削成兔子样的苹果,一遍像听故事一样吐槽。
“奴婢也是听在那儿服侍的小姐妹说的,那家的夫人也抠门,月钱给的还不够买三袋米的。幸好奴婢当初大着胆子来了将军府,又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跟了小姐,每日吃好喝好穿好,月钱给的也多。”晚霞把着时间就来拍马屁,又是端茶又是捶肩的。
“别贫,接着说。”朝似郑重其事地练着字,听晚霞说书也并非太过无趣。只道阳光太好,闲事不少。
这两位事主一听将军府也收到了请柬,那将军府只有朝似一个小姐,也只有她去了,又恰好没有亲人陪同,实乃一个大好机会。朝燕自诩哪里比不上一个败落的将军府小姐,拉着朝鹏就要来京城,那夫妻也不拦着,打着自己女儿不比将军府的差,自然也可以和异国和亲,未来说不定能当上皇后的幻想,给女儿置办了衣物和首饰,二人坐上马车,七日后就到了京城城门口。
正是祭先皇的一月,也是花宴将要开始的前一个月,城门的守备越发森严,容不得差错,致使城外堆积了许多贼人和乞丐,那些人混不进去,只得躲在城外的酒摊子,见一辆一辆的马车被拦下又放行,贵人也不下来,就一直这么等着机会。
说着这机会就来了,表兄妹二人没有请柬和手信进不去城,朝鹏下了马车跟守卫说了半天也无用。守卫只得派人去了将军府,将军府又恰好只有朝似一主在府中,祖母几日前去了山中避暑,洪神医成日待在房中研究药草,也没什么用处。
从没见过表亲一家的朝似立马回绝,又因为守卫没见过自己,甚至无聊的假装自己是府中婢女,提点了一番守卫:“你说说,这一到宴会,城外的各种人就开始攀亲了,将军府人丁不兴众所周知,哪里来的表亲是不是,苦了大哥还要千里迢迢来将军府核对,这点银子算是给大哥的酒钱,大热天的多不容易,瞧这满头大汗的,看得我都心疼。”说着还用帕子给那守卫擦了额间的汗。
只见那守卫含羞的连连退让,拿了酒钱道了谢后一步三回头,刚松了口气,热的用手扇风的朝似,立马回了一个假笑,又装作依依不舍的样子,挥了挥手中的帕子,那帕子瞧着眼熟,似是晚霞弄丢的那只。
听完了回城门复命的守卫的话,坐在马车中的朝燕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气得从马车上跳下来,扬起袖子,指着守卫开始对骂。看到她下车,摊子上的贼人们相视一笑,那个用金丝绣的荷包里肯定装着不少好东西。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猝不及防被抓着的朝燕一惊,看向来人。顿时害怕起来,另一只手顺势扯住朝鹏的袖子开始尖叫,顾不上面子,疯狂甩手。朝鹏被抓着袖子走不掉,只得双目瞪着乞丐。周围等待的人看起了热闹,这小姐还没冷静下来,另一个乞丐抓准时机,眼疾手快地抢过了荷包就跑,抓着朝燕手腕的那位见荷包到手,一溜烟人就没了。
你问这守卫为何不拦着?有其他贵人等着进城,哪管得上这两只嘎嘎乱叫的鸭子。
“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本小姐可是将军府大小姐的表妹!等小姐我进去了,有你们好果子吃的!”娇生惯养的朝燕闹腾了许久之后肚子开始发饿。
身无分文的二人除了衣服和首饰有点金制的样子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因着朝燕执意要风光进城,朝鹏不得不用自己的衣服换了粗布麻衣和几个包子,这换东西的商贩见着人处境不对就立马落井下石,原本能买个几百包子的衣服倒是与抹布无二。二人就这样在一群乞丐窝里被赶来赶去,过了印象格外深刻的三日。
这小姐也是不安分,第四天就忍不住再次找守卫争吵,熟悉这小姐脾性的酒摊子客人权当看戏一般,就着几颗花生米喝了好几盅酒。
恰逢合欢楼的老妈子从城外办事回来,车上莺莺燕燕一阵香风,似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止不住的娇笑。老妈子听着门口争执,撩开帘子见这小姐虽然脸上布满尘土,衣服也破了不知多少块,不过这小脸蛋生的还算能看得过去,就“好心”将二人请上了车。这守卫谁人不知合欢楼老妈子是谁,就算没请柬也没拦着,直接进了城。朝燕感激涕零,大叫了一路的好人。
到了合欢楼后紧接着又是一顿好酒好菜招呼着。刚谢过就想走,被老妈子叫了两个壮丁挡住了路:“二位也不看看我这合欢楼是什么地儿,哪有吃了霸王餐还能走的好事儿,除非天上掉馅饼儿。”没见识过人间险恶的二人当场愣住,别指望老妈子能提出来什么还账的方法,无非让朝燕留下来伺候,朝鹏一下子就急了眼,带妹妹出来不能落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刚想上去讲道理,就被人一脚踹了出来,从台阶上滚到路中央,门外的人倒是见怪不怪,保不齐是这个月的第十几个。
救妹之心天地可鉴,没顾得上收拾下仪表,捞了一路的人询问将军府的下落。
这次开门的可算是个靠谱的管家了,见到朝鹏脸上的褶子立马认了出来,跑到内院问了下朝似,大手一挥“一概不管”,就请了进去,又赎回了表小姐,安置在了客房。
等晚霞散播完谣言已经临近傍晚,得知了这件事儿后,只道是婢子不长心眼,说着受宠若惊般接过朝似递来的帕子擦汗。
郑重其事的朝似一笔一划写了什么,两字——“无趣”。
紧接着街上的谈资也不仅仅限于花宴。
又传了十皇子惊才绝艳,实在良人;楚家小姐不甘示弱,竟去东陵驿站讨好;将军府表亲当街泼妇对骂;将军府小姐的表兄被人从合欢楼赶出来,表妹被人从合欢楼赎回;将军府小姐将表亲拒之门外,不知轻重几事。
听到外人对自己的评价,嗑着瓜子的朝似不以为然,淡然一笑:“名声又臭了,甚好甚好。”
只留晚霞在那为小姐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