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万物承阳而起,摄提格,寅时~”
一声声高亢的报时与竹梆的敲击声,自王宫开始,此起彼伏的响彻各个勋贵府邸,而后蔓延至全城。
晨光清冷,百万人口的雍王都如同一头虎视眈眈的巨兽,静静的趴伏在这片苍凉的天地之间,等待着猎物上门。
随着一抹红日从东方跃出,这时巨兽逐渐露出了他狰狞全貌。
城门徐徐打开,仿佛巨兽张开的血口,吞噬着无数来来往往的行人。
梁国公府内的烛火逐渐熄灭,门子拎起长长的竹竿,哈着白气推开小门,猛地一口吹熄了门楼上的灯笼。
仆人们各自洗漱,草草在伙房吃了点东西后,便各去忙碌。
扎着环髻的小侍女们,在内院管事嬷嬷的指挥下,熟练地捧起青盐、铜盆、热水以及一应洗漱用具,手稳脚快的往内院走去。
两名炽凤卫的女武士披甲持剑立于房门两侧,巡查过后,才将身后的房门推开,让等候着的侍女们依次而入。
侍女们静静停在一排薄薄的纱帐前。
纱帐后,水声翻涌,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少年从浴桶中一跃而出,带着一股清幽的药香轻巧落地。
两个半老徐娘的嬷嬷立刻上前帮他擦干身子,穿好里衣,这才让侍女们上前伺候小主人洗漱。
洗漱完,站在末尾的侍女便端着崭新的袍服上前,两个嬷嬷继续伺候他穿衣梳头。
被药浴泡了三年的钟朗,体内的杂质早已被洗炼的干干净净,加之每日里习武不辍,饭**良,如今的个头早已超出同龄人小半个头,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孩子,倒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一顶薄皮小金冠固住发髻,淡黄的袍衫上系着一条二指宽的玉带,一块不大的蓝田玉坠压住了飘扬而起的衣摆,脚上再套上一双兽皮制的软底快靴。
晨光下,一个明眸皓齿,白白嫩嫩的小少年便清清爽爽的,站在了公孙海棠的面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自从被礼部派来的礼教郎教过后,行走坐卧都跟个小大人似得,早已没了当初的那股粘人劲。
“母亲”钟朗跨进花厅,对着公孙海棠恭敬一礼。
“快起来”公孙海棠扶起儿子,望着他快到自己下巴的个头,眼中满是欣喜。
但当公孙海棠一想起钟朗此行的目的,她的心里就是一阵烦乱,边关上爆发了与鬼人族的战争,朝堂上主战与和谈僵持不下,而雍王为了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选了个有分量的目标出来,而这格目标就是她自己的孩子。
“想好了吗”
钟朗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好”,公孙海棠朝花厅外唤道:“薛庆”
“在”,一座铁塔般的身影应声入内。
薛庆生的豹头环眼,膀大腰圆的七尺身量上,套着一副精制的皮甲,有些甲叶上还有着点点血迹已经形成了血斑,一看便是杀场悍将。
“薛庆,你自幼追随公爷,虽是主仆,实则情同手足,小朗是咱家唯一的骨血,这次书院之行,我便将他托付于你。”
“夫人放心,但有薛庆一口气在,定不叫小公爷出半点差池。”薛庆郑重回答,他的嗓门极大,震得一旁钟朗的耳膜都疼。
“好,那我便将公爷唯一的骨血交给你了”公孙海棠笑着点点头。
“有劳薛叔”钟朗转身对着薛庆一拱手,弯腰时悄悄打量了他一眼。
而薛庆给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人好重的戾气。
花厅外一抹红影出现,夏云一身红衣走了进来,禀报道:“夫人,进学的一应物事也已经准备妥当,马车也按您的吩咐改成了普通马车。”
公孙海棠点点头,叹息一声,“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咱们,所以还是低调为上。”
她又看向钟朗,严肃道:“此去太学,自己注意安全,为娘不求你事事争先,明白了吗。”
钟朗拱手,小脸上尽是认真的道:“母亲放心,孩儿此去,一定事事小心,不落人口舌”
公孙海棠眼里满是哀伤的牵起钟朗的手,往外边走边说道:“走吧,时辰差不多了,为娘送你到门口,剑阁就不要去了,莫要记恨你父,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等将来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长大真的能明白吗”
钟朗任由母亲牵着自己的手,抬头望向母亲的侧脸,这才突然发现,母亲那满头的青丝里,竟夹杂着数根白发。
一辆稍显华贵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公孙海棠扶着儿子的手,送他上了马车。
薛庆扫视周围一圈,没发现踪迹可疑之人,一偏腿,就坐在了车辕上。
公孙海棠撩起窗帘,柔声道:“你自幼便是为娘亲自启的蒙,今日进学,初次与其他孩子相处可能会有些不适应。娘给你在马车上放了些好吃的,等休息时便拿出来与他人分享,定能结交到一两个朋友。”
“知道了娘”钟朗看了眼脚下的食盒,点点头。
“走吧”公孙海棠放下窗帘,摆摆手,目送马车离去。
“咱们回吧”
“郡主舍不得”夏云上前挽住公孙海棠的手臂,一起往内院走去。
“怎么会舍得,那些勋贵家的孩子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不说后宫那吕,俞,姚三家人,单是王族旁系,他们哪个不是处心积虑的为了那个莫须有的位子对付朗儿,好给他们家的子嗣腾出位子。”
夏云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劝慰道:“看开些,朗儿远比你看到的要懂事。”
“懂事有什么用,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神卦张邈给陛下定了命中无子的批命后,短短数年,朗儿就遭受不下十次的刺杀,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呀,就要承担这么多大人都避之不及的痛苦,.........他要是投生在普通人家该多好”公孙海棠眼中含泪,伤感道。
钟济钺不知何时出现,揣着手,站在大厅前望着缓缓闭合的大门,幽幽道:“可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王族,生来就是要负重前行的,你也是王族出身,这些你因该懂。”
“可有哪个为娘的愿意自己的骨肉遭这样得罪,况且你那大兄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吗,为了达成他的目的,却要拿我的孩子作伐,钟济钺我告诉你,若我儿有个好歹,我必让你雍州上下不得安宁。”
周遭众人闻言,尽皆沉默,钟济钺歉疚的看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又重新回到了剑阁。
马车一路前行,感受着车厢的摇晃,钟朗静静的趴在车窗上,就这么看着沿街形形色色的商贩与行人,一直到马车停下,才堪堪收回视线。
“小公爷,咱们到了”薛庆挑开帘子,提醒道。
钟朗收拾了下情绪,躬着腰下了马车。
太学位于雍王都的东城,与王宫毗邻而建。
两只巨大的麒麟石像栩栩如生,镇守着身后偌大的太学院。
主仆二人站在太学门前环视一圈,没看见一人。
薛庆大怒,大王规定的时间就是今日,而且昨日国公府也下了帖子,此刻却不见半个人影。
“一群混账,是欺我国公府无人吗”薛庆上前一声大吼,猛地抬起巨大的麒麟石像。
“什么狗屁太学,连草民都懂得礼数都没有,某家今日就砸了你们这群不懂礼数的招牌”
“大胆,快快住手,快快住手”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急切的跑了出来,大声制止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住手”薛庆环眼一瞪,吓得中年文士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正在他慌乱之际,眼角却瞥见站在马车前的钟朗,他心下一喜,急声怒斥道:“钟朗,还不快让你的仆人住手,你不想进太学了吗”
“这位是我父亲的袍泽,是我的长辈,可不是我家的仆人。”钟朗出言道,而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中年文士,如同在看一个优伶。
钟朗的眼中充满了戏谑,中年文士感受到了羞辱,恼怒道:“你,你竟敢目无尊长,你是想第一天进太学,就让所有人知道你梁国公府的威名吗”
此言一出,钟朗眼睛微微眯起,但说出的话,却让中年文士须发皆张。
“你太学如何待我,我便待尔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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