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方面,城市的生活准则又太容易诱发人们对自己固有的道德和传统的背叛。损人利己即使在毫发之间,也已被时尚地当作精明和智慧大肆兜售,高尚的人格和品行自然日见式微。文明与落后的含义,已超越了城市与乡村的地域限制,在当今更具体地体现为个体所呈现的精神光芒。可是,人们不能清醒地认识这一点,印象中,每一条通往城市的路,是康庄大道;而回乡的路仍然预备给游子漂泊后的失意。
乡村的事体还是那么沉重。我回到我热爱的故乡,乡村的声音微弱,相闻唯有鸡犬,青壮年劳动力已大批去了城市,大片的土地被抛荒。农民已不愿在田野收获希望,而是去城市追逐梦想。乡村,这大自然富饶的乳房,曾经原始地滋养了城市,现在已渐渐地干瘪下去,失去了生命力的博大和强健。
汽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灰白色的混凝土马路把坚硬和冷漠无限地向前方延伸,宽阔的道路还在向两旁的农田和庄稼地里扩展,路边应运而起的炮楼状的小楼房把钢筋和混凝土打向土地柔软的腹部。汽车——豪华的钢铁宫殿,飞快地奔驰,往来如织
但是,我看到了道路两边的庄稼,坚韧地低着头,沉默不语,却没有半点后退的姿势,这是土地悲怆的对峙和最后的坚守。
世界零售业航母——“阿尔迪”,目前身价已到达400亿欧元,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批发商,每年购买的单件商品的总价值超过3000万欧元,名噪一时的沃尔玛只及它的二十分之一。这多少有点出乎人们的意外。
阿尔迪从一个三流小店发展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零售商,并以其同行无可比拟的业绩,成为业界的奇迹,有人说:“阿尔迪是西方世界经营哲学的标志性成功。”显然,后来居上的阿尔迪以其巨大的成功屏蔽了对手沃尔玛昔日的辉煌。
无数的人们想知道“阿尔迪”成功的秘诀。人们猜想阿尔迪一定会把它的营销方案隐藏起来,作为商业机密的一部分。不料,阿尔迪恰恰公布了它的所有资料,以供人们研究。
至今,对于沃尔玛的成功,我还清晰地记得它的某个细节。它对员工的管理,有一套科学的、细化的系统。比如,它要求店员对顾客微笑,不但微笑,而且要求微笑要露出八颗牙。沃尔玛的管理以专业性强,精密细致著称于世。
而阿尔迪恰恰相反,阿尔迪公开的了所有的营销方案,人们反复研究,却无法模仿,阿尔迪成功的秘诀只有两个字——简单。最简单也就意味着最难模仿。当世界被一些人弄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简单”——恰恰成了阿尔迪用来战胜“复杂”的法宝。
弗兰茨.卡夫卡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隐藏着的奥秘上,或许原来本没有什么奥秘。”阿尔迪的奥秘,可能就是这世间最显露、最简单的奥秘。阿尔迪的管理,形象地说来就是,如果你的能力和经验只能放一只羊,你就不必去放一群羊。
这个道理很浅显,世间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数不胜数,可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寥寥无几。通常人们普遍的心态是,既然放了一只,何不再去放一只,何不扩大到一群?
“只放一只羊”——需要人们客观地面对自己的能力和经验,克服内心的贪欲。无论是在商界还是在其他社会领域,“放一群羊”式的扩张心态,成为导致许多人失败的心理毒瘤。多少曾经的风云人物,也正是栽在了追逐“放一群羊”的荒原上。
人生最重要的盘算往往在于,要明白自己——能放几只羊,而目前又放了几只羊?
钢铁大王卡耐基去往纽约市中心一幢高层建筑物,他要乘电梯到高层一间写字间。电梯里,他遇上了这位开电梯的人。这人的左手被齐腕砍断。
卡耐基既是钢铁大王,又是一位成功学家,他撰写的大量励志书籍脍炙人口,深受年轻人喜爱。随时随地思考人生,成了他多年的习惯。
于是,他问这位没有手的人,会不会因为没有手感到难过。得到的答案,让卡耐基大感意外,开电梯的人说:“噢,不会,我根本就不会想到它。只有在要穿针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件事。”
举重若轻,诙谐幽默。谁会真的相信,没有手的人,只会在穿针的时候才想到手。只是生活中趋利避害的法则告诉人们,对已经发生的或别人发生的事,不妨以平常心对待。
哈佛大学有一句校训:对待必然之事,要轻松承受。
能够接受已发生的事实,这是克服任何不幸的第一步。
著名学者马尔登说:“不安和多变,是形容现代生活的贴切词语。”不安和多变,让现代人生活在惶恐中。“没有手”的事实,处处存在,什么时候才想起没有手,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生活的艺术。并非没有想起,而是不必去想。
与那位失去左手开电梯的人相反,我身边太多的人,在完好地拥有“左手”时,总会不安地想到某一天会失去“左手”。他们在想,假如有一天我失去工作怎么办?假如有一天失去健康怎么办?假如有一天无力赡养老人怎么办?假如有一天孩子不能成才怎么办?
未雨绸缪并非没有不要,但若如此时时担心失去“左手”,势必日甚一日陷入焦虑。
一位在地面上生活的飞行员,日常生活中同样有太多的郁闷。可是,飞入高空,就摆脱了烦恼。他描述道:当我从高空往下看时,看到人如蚂蚁,屋如火柴盒,一切事物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下了飞机,整个人就开朗多了,很多从前想不开的事情,都已不再那么在乎了,再也不那么计较了,因为心境已全然不同。
“穿针时才想起左手”是面对不安生活的一种理性的心态。包藏着惠特曼诗句中所隐含的智慧:“要像树和动物一样,去面对黑暗、暴风雨、饥饿、愚弄、意外和挫折。”
朋友出了本书,打电话问我对书的评价。我如实地说了自己的感受,是本好书。可是,电话的那端沉默了,似乎在等待。瞬间,我明白了,他在等待我锦上添花地夸张,进而把赞美推向高潮。
只是,我变得沉默。我觉得我已经很清楚地表述了事实。按理说,我应该在“好”之前,加上“非常”、“十分”、“特别”之类的形容词。可是,此刻的我,说这些形容词,好像不太自然了。年岁渐增,蓦然发现,我的心态已起了变化。此前,我喜欢用口舌构造宏伟华丽的宫殿,现在意识到,许多的语词最终多是中途而废的烂尾楼。
略去形容词,我的朋友觉得遗憾。而“准中年”的我,开始懂得,用形容词来描述事物和达成判断时,听上去感觉是那般美好。可它却那么主观,也与事实渐离渐远。或许,世界原本不是那个样子,那不是我们需要的真相。
近几年的心态之变,最明显的特征是,不再喜欢“形容词”。一个形容词,加到另一个词的前面,容易让客观事实夸大或者缩小N倍。我所说的形容词,并非仅仅言语中的“舌底莲花”。生活中有许许多多的“形容词”,都是一种负累。
先从身体上说,蛋白质摄取多了,脂肪渐渐累积在腰间,形成一个“救生圈”,这“救生圈”是身体的“形容词”,摸摸它的时候,会心生感慨,其实我的身体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脂肪。因而常常问自己,我干吗要这么多的脂肪呢?于是,很自然地节食、锻炼,其意所在,是略去这类“形容词”。
写字不断,也攒了点薄名,出入社交活动的场合多了,应酬多了。不想说的话也得说了,过量的酒也得喝了。总担心自己的木讷导致冷场,也对少陪了某人一杯酒心怀歉疚,这些感受一点也不亚于胃中过量的酒让人难受。坐在台灯下想想,何必呢?本来就只是个写字的人,不要以为自己是文学兼社会活动家。因而,在心中认定,这些应酬,是可以略去的“形容词”。
罗兰.巴特说,静心寡言,等于慢性自杀。静心寡言看来全无必要,根本也无人做到。而疯狂攫取,超出了本身需要的那一部分,就成了“形容词”。
生活中,我发现了许多可以略去的“形容词”。那些过度贪婪的追逐,那些对生活的恐惧和担忧,那些言不由衷的话,那些冷漠乏味的人,那些不愿身置其中的江湖,甚至那一场漫长难耐得像牙痛的婚姻。略去就略去吧,当时觉得惋惜。其实就如同在语言中略去一个形容词,改变不了对生活的基本判断,也改变不了真实的状态和存在。
略去“形容词”,心中往往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如同在一个春日里,脱去了厚厚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