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和平的方式争取民主,使这位美丽较小,弱不禁风的亚洲女性,获得了“民主斗士”的称号,并且赢得了1991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颁奖词以毫不吝啬的言辞称赞她是:“亚洲近数十年来公民勇气的最非凡榜样。”她主张宽容与非暴力对抗。
然而此刻,千钧系于一发。领队的军官告诉她,如果她们再往前跨出一步,无情的子弹将和她们对话。
或许向后退去,让后散开,继而逃匿,可以化解危情。然而,昂山素季站住了。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她让同伴们站到一边。生与死的边缘,她做出了抉择。她选择了向枪口走去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喧闹的现场顿时有死一般的寂静。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她抬头看了一眼最后的天空。那一刻,人们从她苍白的脸上,从一位娇小柔弱的亚洲女性的脸上,读到了刚毅和从容,读到了平静与悲悯,以及无尽的美丽。这位承担着“同情和爱心”的使者,准备用生命为理想践诺。她知道——“因为正义需要宽容来缓和。”
一步一步,她向枪口走去
非凡的勇气源于内心强大的力量。正如她事后所说:“我发现,恐惧来自敌意。当我被充满敌意的军队包围时,我没有感到害怕,因为我从未对他们怀有敌意。”
一步一步逼近,领队军官脸色煞白。
突然,军官那只准备下令开枪的胳膊,垂了下来。他命令士兵——不要开枪!所有的士兵随即垂下了枪口。昂山素季泪流满面。这最后一刻的决定,连这位军官事后也很难说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勇气赢得了敬仰,宽容复制了宽容,还可能有着更多更复杂的心理因素。
或许,向枪口走去,才能让对方掉转枪口;或许,心中不存敌意,才可以化解敌意。
一场雨后,上岗上的小草倒伏在泥泞中。我记忆很深,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带儿子去登山。阳光一点点蒸发着水汽,我们同时观察着一棵草。奇迹在这棵草的身上慢慢发生,两片叶子抖落水珠,一段时间后,小草在惊奇的注视中,爬起身,和我们一道欢欣地对着阳光。
这是一棵草的奇迹,我们探索着奥秘所在:小草光滑的叶面背部,有一根相对粗大的茎部凸出叶面,这就是小草的脊背。它并不坚硬,却有着柔韧的弹性,它并不强大,然而有着暴风雨无法摧折的顽固。在泥泞中不放弃向上的努力,直至抖落一身水珠,直至摇晃着站起身
这是一个春天,小草给予我的震撼。再柔弱的小草,都有坚韧的脊背。
不久前,在电视的硬屏结识了苏州汉子韩惠民,这位“2008感动中国”的新闻人物,也像一棵小草,倔强地活出了自己的绿意。一张沧桑的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很少有人看到韩惠民的笑,然而,从紧抿的嘴唇,能看出男人的坚毅。
34年前,韩惠民像所有年轻人一样向往着幸福,他和同厂的一位美丽的姑娘吴月英相爱了。然而,灾难像饥饿的巨兽,伺机撕咬他的幸福。一场车祸折断了吴月英的颈椎,让吴月英一生只能躺在床上。
坐在苏州河边,韩惠民的痛苦只能向河水倾诉。笑容,从此从韩惠民的脸上消失,一个人的苦难需要两个人来分担。每天,韩惠民都来医院给吴月英擦身、翻身、喂饭、倒尿,还得忍受吴月英由伤痛带来的坏脾气。临走前,口吶的韩惠民只会对吴月英说,睡吧,明天我还来。
明天后面还有明天,这个明天,在韩惠民的心里,就意味着永远,意味着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从此,韩惠民每天都会来到吴月英的身边。夏天,为了给吴月英降温,他会去几十里的郊外冷库,用自行车拉回二百多斤的冰块。冬天,为了给吴月英取暖,他得一车车向吴月英家里送蜂窝煤,然而那时蜂窝煤需要凭票供应,他想到了去几十里的郊外木器加工厂买锯屑。
暑往寒来,韩惠民有多不易,恐怕只有被他骑破的自行车和被他脚掌磨平的石板路知道。过了二十七岁了,韩惠民还没有另找姑娘结婚的打算。愧疚煎熬着吴月英的心,直至吴月英发出最后的通牒,韩惠民才带着条件结了婚。条件是,让对方答应一辈子照顾吴月英。
韩惠民像一棵草,吴月英和他自己的家像草的两只叶片,一棵草活得再苦难再卑微,对那受伤的叶片,怎能离弃。虽然成了家,韩惠民还是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吴月英。34年的时光过去了,如今老韩的女儿长到了超过当年吴月英出事时的年龄,女儿可以照顾她的吴阿姨了,韩惠民可以长吁一口气了。老韩吁完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头发白了。
不幸的事,像第二场风暴,再次袭击了老韩,56岁的老韩下岗了。坐在石桥边的韩惠民,望着空中飘忽不定的云朵,一次次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观众眼前的韩惠民,异常平静地坐在央视的演播大厅,在场的观众用热烈的掌声表达对他的由衷敬意。面对未来的生活,他没有退缩,也没有沮丧。他的愿望是找一份类似看大门的工作,这理想并不高远。经历过风风雨雨的韩惠民,像小草一样没有奢望。他只是想重新在苦难中站起来,抬起头,生存下去,坚守内心的情感和道义。
我相信,韩惠民定会再次慢慢站起来。小草挺起脊背,可以傲视世间肆虐的风雨。
身处瓦尔登湖边的美国作家梭罗,曾用斧头砍削木料,自己动手建造房屋,他觉得这跟飞鸟造巢一样合理。对他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对在都市生活的人们来说却是苦差。由此他觉得现代人愚蠢之处正在于,把建造的乐趣统统给了木匠师傅,而自己放弃了其中的体验。
自己建造的房屋,当然成本很低,梭罗总共只化了28美元就建好了自己的房子。同时,他发现,其实一切都可以身体力行。于是,他自己用黑麦、玉米粉和盐烤制面包,将从玉米地里采集的、加盐煮熟的马齿苋作为菜肴。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一年之内只要工作六个星期,足够支付一个人一切生活开销,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干些自己偏爱的事了。
维持生存的成本,可能正如梭罗所言,不会太高。这就意味着,人在尘世间奔忙,支付生存成本的劳动价值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剩下的那更大的一部分,到底支付给了什么呢?
一位经商的朋友,没日没夜地赚钱,为过度劳累付出的代价是牺牲了健康。十年前他为自己设定了一个赚钱指标,达到这个指标他就准备停下来休息。十年之后,才发现虽然远远超过了原定的指标,可是所赚的钱只够他换上一辆“宝马”。我问他,为什么非得换“宝马”呢?他说,和那些坐着奔驰和宝马的巨贾做生意,必须有和他们匹配的坐骑才能对等,这是必须付出的成本。我提出质疑,若是今后和外国人做生意,是不是还要买下一只游艇?他竟然不置可否。
就在两年前,他患上了绝症,不得不放下生意。医生建议他去游泳。不分春夏秋冬,他坚持了下来,现在各项健康指标正不断恢复。而且通过体能训练,他发现以前看似为生存成本付出的努力其实绝大部分付给了虚荣心的满足,生存的成本并不高。比如现在维持生存的成本就是游泳,而每个月游泳馆固定门票只有三十元。以前一个月上万元的花销现在降到了几百元。他已经卖掉了毫无意义的豪车,因为步行现在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健身。更重要的是,他从游泳中感受到了单纯的乐趣,心情不复以往的烦躁和焦虑。
“梭罗的生活确实简明而快乐,可那毕竟是瓦尔登湖边的生活。”这是都市人的借口。都市中生活的人们,一天比一天感觉到,生存的成本越来越高,人们只是看到了表象而不知其所以然。如果有一天,栖身之地被逼至瓦尔登湖边,生活只剩下单纯的生存本身,也许才会意识到:更多的,当代人是在为奢华、为虚荣、为与他人的攀比付出成本,而这种人为的“浮肿”和“虚高”,又被误以为是生存本身需要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