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常觉得冷落了米米,可想着这样奋斗完全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便一点罪恶感也没有了。上次米米离开北京的时候状态很好,这丫头长大了,懂事了,不会胡闹了,她也在努力地生活吧。他坚持着每天和米米说晚安,可这晚安,对她的意义却越来越小了。米米理解他,却无法排遣这份失落,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张宇飞的小公主,而变得次要又次要。道理放在跟前她懂,可有些情绪,她是无法控制的。
就这样,她和张宇飞不可免俗地进入了所谓的“三年之痒”——没有条件见面,平时只能电话,而如今,连电话都打得少。有时候,她很希望自己寂寞的时候电话能响起,可总是失望,偶尔电话响了,她兴奋地接起,却发现,是侯建业的。她越来越不清楚到底在和张宇飞坚持什么?
张宇飞不是个喜欢把承诺摆在口头的人,很多话,说过一次他觉得就足够了;可米米,毕竟是个女孩儿,她在这种被冷落的情绪中,一天天忘记了张宇飞的初衷。她开始觉得,张宇飞越来越不重视自己,那份失落,也来得越来越强烈。
地区会考,米米班的语文又是第一。碰巧实验班的语文老师生孩子休产假了,学校准备让她来接手实验班的语文课。这让米米挺开心的,好歹算学校对她辛苦的肯定吧。可没想到这事儿皇上没意见,太监有想法,老赵一天跑过来跟米米说三回,“你太年轻了,不要接手实验班,站在风口浪尖。”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严肃庄重,像是在保护国家宝藏似的。
米米挺不能理解:不就是个破实验班吗?我又没有入主国务院,我年轻又犯了哪门子法,实验班怎么了?差班又怎么了?不都教书么?凭什么我就不能教实验班?
不解归不解,但她看着老赵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心里还挺感动的,想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么本着信任的原则,就和师傅说心里话吧,“赵老师,没什么吧,我好好地教书就是了,什么风口浪尖的好像和我关系不大。”
老赵哼了一声,咔嚓一声剪断了米米的那丝感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阴!”
这话让米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着,“我哪里阴了?”她愣了半天也没开口,老赵的眼神快要把她杀了,她不得不羞愧地低下头,只是这羞愧,来得好诡异。
老赵摔门而出。米米困惑了:要说想教实验班,那很正常,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能给主课老师带来3000到8000不等的收入,实验班既然是中考的前60名学生,那么高考一定也有这个优势。每个老师都想教实验班,谁跟钱有仇?如果换别人对她不爽,她能理解,抢了人家的财路嘛,可老赵这样米米就不太好理解了——他也教了个实验班,全校就三个年级,三个实验班,他总不会是想高一到高三通吃吧?
可是事实正是如此,老赵早就打通了教务处,就等那个怀孕的老师回家他接手了。可上次侯建业帮梁立忙的时候,顺带着跟校长提了下米米,“我有个小师妹也在你们学校,翟校长您多关照啊。”
“是不是米米啊,××师大的,我们学校就她一个。”侯建业笑,“对,就是她。”
校长拍了胸脯打了保票,“一定的一定的。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况且米米的教学成绩也很突出,校长就义无反顾地让她接手实验班,好做个顺水人情。可这下子,老赵处处看她不顺眼。作业也不给布置了,米米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了。
米米想,算了,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没事儿巴结你干吗呢?于是“师徒”二人,分道扬镳。接手实验班以后,米米要上两个班的课,工作量大了一倍,虽然累了些,但是生活充实了不少。
一个月下来,对学生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工作也基本都步入正轨。正当她为此成果欢欣鼓舞的时候,校长让米米去了办公室。
好事还是坏事呢?参加工作这么久,米米依然没有从当学生的阴影里走出来——一般来说,被叫办公室都没啥好事。
见到校长笑眯眯的,她一颗恐惧的心平静了,可校长笑里藏刀,“米米啊,工作上还顺利吧!”
“嗯。”米米像个学生,对校长深深地点头。
“有没有什么情况要跟我汇报一下?”
米米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啊?校长这是想说什么?
她说:“您指哪方面的情况?”
校长又冲她笑,这回,让她毛骨悚然了,“和老师的关系?”
米米冷了——话说她接了实验班以后,很多语文老师都看她不爽,这让她几乎觉得当时老赵让她别在“风口浪尖”是真的出于关心了。
看米米不说话,校长温柔地说:“张老师过来反应你年轻气盛啊!”
米米无语了——高干妈,又是高干妈!
“是……是么?我觉得挺好的啊,我没做什么啊……”米米支支吾吾不知道讲什么是好。
“米米啊,你还年轻,对老教师呢,要多尊重些……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尊重他们啊,我就是说,以后言行举止要注意些。”
米米攥了攥拳头,气得牙痒痒,心里想,“高干妈,我又哪儿惹到你了,你还真高明,给我戴了这么个莫须有的帽子,什么叫年轻气盛?我这么年轻,总比你个更年期妇女血气旺吧!”
“校长……”米米语塞了,这种情况,确实让她百口莫辩。
“米米啊,我们是尊重人才的,但是人际关系很复杂,我不希望我们老师窝里斗。你看张老师,是学校的老教师了,她的性格嘛……”校长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想你也是知道的,能让着她的地方让着她点,算是支持我这个老头的工作吧……年轻人,谦虚点也没什么坏处。”这个平时嚣张的老头现在看起来很慈祥。米米知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啊。
“嗯……”米米愣了愣,还是附和地说,“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走出办公室的门,米米看着校长花白的头发觉得他很惨,老头子也不容易,他其实也想把学校办好的,可要照顾到地方上方方面面的关系,照顾到高干妈这样的“老教师”,真是难为他。
她原本已经觉得对高干妈很了解了,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永远超乎在常人的想象力之外——她就是一朵人间奇葩。
米米去教实验班本来就是一件不会损害高干妈利益的事情,一个教语文,一个教英语,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米米真的能让学生的语文成绩好点,那进重点大学的没准会多几个,对高干妈也是好事啊。
可高干妈在乎的不是学生的成绩,而是自己的地位。在学校,她高干妈唯我独尊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你米米,除非熬到和我一样老,不然你就乖乖地被我踩在脚下。说到底,她就是看不得别人好,即使对她自己一点坏处也没有也不行。
下楼的时候遇到老赵,老赵没理他。
很快,她和侯建业的绯闻在学校遍地开花。说什么的都有,说她追着侯建业不放了,说她脚踩两只船了……
米米很无奈,耸耸肩,“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要是高兴了还可以扎个小人拿针扎它来诅咒我。如果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早就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一笑而过,只能一笑而过。
以她以前的性格,肯定要不爽很久,可现在,她想开了——又不是自己的错,别人做的孽,干吗要让自己还?
米米一天比一天坚强,表现之一就是她再也不需要什么事情都拿去和张宇飞说道说道了,可正因如此,她和张宇飞也越来越远。远在北京的张宇飞,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每天打了鸡血似的拼命干活,十分之九的动力都来自那个对他越来越失望的米米。很多感情走到终点,仅仅就是因为误会,而误会需要沟通来解决,可这两个人,一个因为对另一个失望堵着气不去沟通,另一个呢,又由于对事态看得太好,忙得没时间去沟通,一来一往,误会也越来越深。
米米下课回到办公室,惊奇地看到李晓,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不认识呢,李晓走上前来,“米米啊!好久不见啦。跟高中那会儿没啥区别呢。”
米米有些诧异,上学的时候不在一个班,她怎么就跟自己这么熟,后来一想,没准是上完床了老赵没啥跟她说的,没话找话地就说起自己来了,用的可能是这样的语气,
“亲爱的,你们那届那个米米,你知道吗?”
“亲爱的,我知道。”
“亲爱的,她现在是我徒弟。”
“亲爱的,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亲爱的,我眼里只有你。”接着俩亲爱的抱在一起上演又一场激情戏。想到这里,米米的胃酸直往上涌,她强忍着呕吐感,盯着李晓那健壮的腿上的网状丝袜,对她说:“你现在好时尚啊,还在北京?”
“哦,我还在读书,这不最近没课,想家了就回来看看。”米米努力让表情自然点,显然李晓并不知道他和老赵的事情米米已经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嗯,来学校看老师?”米米坏坏地问。
“对啊,想老师了。你知道赵老师在哪个办公室么?”
“哎,就楼下,我带你去吧。”米米其实是想去看看笑话。
“谢谢了。”
米米忍不住使了个坏心眼,“你没他电话吗?没准他在上课呢,要不先打个电话,如果没人接的话他就在上课,你就等等,去我办公室坐坐啦。”
“他电话关机了。”李晓露出焦急状,米米内心暗喜,“李晓你真是没城府啊。”
“哦,那我们直接下去看看吧。”
隔着窗户,米米看见老赵蛰伏在办公室里,一副精心耕耘的样子,她敲敲门,“赵老师?”老赵没看见米米身后的李晓,耷拉个脸,“有事儿吗?我备课呢,很忙。”
米米抬高了声调,“赵老师,是有人……找你。”说完把身子一侧,让李晓赫然呈现在老赵跟前。米米密切地关注着老赵每一个表情的变化,发现了一个事实——老赵的演技不是盖的。他先是一惊,转而满脸堆笑,作惊喜状,“李晓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不见了啊。在北京还好吧?”
李晓显然没有老赵道行深,支支吾吾的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老赵拔高嗓门,“李晓长大了嘛,你们那拨同学好多都毕业工作了,改天我们也聚一聚。”
米米是想看着好戏接着上演来着,可转念一想:走吧,做人要知趣点,于是对老赵说:“你们聊着,我一会儿还有课。”然后最后瞄了一眼李晓那一副千里寻郎的表情。
高干妈下课路过了老赵办公室,看见李晓,还上去寒暄了一番,完全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小情敌”。
高干妈在校长那儿告了米米一状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有那么个关于老赵的把柄抓在米米手上,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米米,生怕她把自己的“情愫”说了出去。在八卦这个问题上,米米对高干妈相当的心慈手软——人家一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个人的,所以把这个秘密一直锁在心里,连大头都没有说。
虽然米米知道高干妈在校长那儿踢了自己一脚——不过她笑笑,心里想,“看在我表姐抢你老公的分儿上,不跟你计较了。”
这阵子高干妈处处对米米示好,“米米,你最近气色很好,怎么,爱情滋润的吧。”
“米米,你真会买衣服,你看我两千块钱买的衣服也不如你几百块买的好看。”米米笑,很真诚地对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