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在南京这个城市并不多见,天微微泛白的时候,楼下就有兴奋的人们开始打雪仗堆雪人,张宇飞拉上了窗帘,他不想让别人用欢乐来对比自己此时的落魄。他一遍遍地用自己的手机拨米米的手机,看着米米手机上的“香肠嘴”,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这点儿事儿就让他伤心地落泪?只能归结为情到深处了。他被自己吓到了,以为掉下的那滴眼泪是天花板漏水呢——张宇飞,你没那么怂吧,他试图掩盖事实,不过有个事实他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栽在这个喜怒无常的姑娘手里了。
蹲在马桶上给米米写信,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熬到天亮的方法。米米曾经跟他说:“张宇飞,我长这么大还没收过情书呢。“
“怎么会,你这么漂亮还没人追啊!“
“嘿嘿,我没上大学那会儿长得挺残的,那会儿都流行写情书,可真的没人给我写过。上大学以后,谁还写那玩意儿啊,都发短信或者直接拿束花儿就表白了。反正我没收过情书。”说这话的时候她故意用眼睛对张宇飞眨啊眨,一副讨打的样子。
“我不写,我张宇飞只有收情书的份儿,哪给姑娘家写过这玩意儿。米米,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带你去,写情书这事儿……太难为我这大老爷们儿了。”
米米白了他一眼,意犹未尽地说:“真不写?”
“我不知道写什么啊,我对你好就是了。”
“不写就不写吧。”米米怅然若失,可人家不愿写,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其实这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话,她并不指望张宇飞写什么让她感动的要死的情书来丰富她单调的私生活,她压根就没有当真。当然,张宇飞也没有当真,可这一夜,他回忆了他与米米的一切,对自己来了个深刻的自我反省和自我批评。一夜下来,他竟然得出一个结论,“我对米米那么粗心,她到现在都没把我给踹了,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其实他对她很好,但有句话是什么来着?“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对不对?“也许我早该来看她,我不该去瑞士做那个该死的项目连陪她MSN的时间都没有,我就不该读这个该死的博士,我应该早早毕业出来挣钱养家。”早就说过,张宇飞的想象能力,一遇到米米,就变得天马行空。很多事情只能想想,但是写情书这件事儿,却是眼下可以做到的。
谁也弄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选择坐在马桶上扯几张练习本上的纸开始他肉麻的旅程,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在马桶上比较容易迸发灵感。从小他就喜欢蹲在马桶上看书,大部分课外阅读都得益于马桶,也是马桶,让他在专业以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那么对于张宇飞而言,马桶就是他通往阶梯的小径。所以,在马桶上写情书,也许更能文思泉涌吧。
可事实的情况是,他凹了半天排泄物是凹出来了,可字却一个也没写出来。不过灵感这种东西,是说来就来的,当他听到了清晨的第一声鸟叫的时候,就开始下笔如有神了,“米米,小鸟已经在早读了,我一夜没睡……今天总算给你提笔写情书了,原谅这封情书来得太迟,哎,就当我的忏悔信与表白书吧……”他越写越精神,一页一页的,当他意识到自己那蹲马桶的脚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半个练习本都被他撕光了。
米米这一觉睡得踏实,一夜无梦。不是电话响了催她退房,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再续半天的房,我晚上六点退。”不想回家,老爸一定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到时候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在南京到处逛逛吧!她揉揉眼睛,拉开窗帘,外面的风景被白雪映衬得格外秀美。
“张宇飞在干吗?和宝贝妹妹谈论天气呢吧?”不由自主地想到张宇飞,她怨恨自己这煞风景的潜意识——“让他们去死去死,从我脑袋里滚出去!”思绪就像橡皮筋,试图把它扯得越远,弹回来就会越狠。他们非但没从她的脑袋里滚出去,反倒侵蚀了她大脑里的每个神经元,愤怒又瞬间回来把她击倒。
她昨晚赌气跑掉除了因为被愤怒袭击了智商以外,也是为了让张宇飞着急着急,知道她米米也不是好惹的,别今天一个林妹妹,明天一个王妹妹地往家里领,她可不是糟糠之妻,凭什么受这份气。
本来想着晾他一会儿,他肯定会拼命打电话,到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接下电话,如果他态度好,就给他个台阶下。可偏偏把手机给落下了,这倒给自己来了个骑虎难下——张宇飞就是再囧,再想找她,再后悔,她也看不到了,张宇飞不是张超人,偌大个南京城,让他去哪儿找去。但她也不能巴巴地去告诉张宇飞自己在哪儿吧……这也太没面子了,不就等于自己缴械投降了?“不,坚决不找他,又不是我的错!死张宇飞,烂张宇飞,哼!”
此时的张宇飞忐忑地拨通了米爸的电话,“叔叔,我张宇飞……”
“哦,你好,你好,小张!什么事情啊……”
张宇飞长了个心眼儿,于是转弯抹角地问:“哦,想问问您身体好不好。”
“小伙子真懂事啊!很好,很好,你也好吧。”
“哦……好的,很好的,那个……”
“什么?”
“米米起床了吗?今天周末,估计得睡个懒觉吧。”话一出口,张宇飞就羞愧无比,这样骗他老人家太不道德了吧……
“哦,找米米啊,怎么不直接打她电话?她去南京找同学了,估摸着得明天才能回家。这丫头,就知道疯玩。”张宇飞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她去哪儿了?这让他怎么找啊。
米爸又拉着他寒暄了两句,还旁敲侧击地打探他对米米的意思以及对未来的打算,当然会牵扯到“公职”这个问题上,“小张啊,读完博士去做公务员是不是比较容易啊,听说你们学校经常有选派学生去基层锻炼的机会,不要错过啊……”这让张宇飞实在是有点无语。应承了两句后,他的心早就飘到九霄云外悲痛哭泣去了,“叔叔,我这边还有点事儿,改天再和您聊。”
刚放下电话,短信来了,张宇飞的心紧张地狂跳,“是米米的是米米的……一定要是米米的。”他能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可打开信箱后,发现短信是简缘的,失落袭上心头。
“宇飞哥哥,昨天和嫂子在一起开心吧?听说南京下雪了,北京还在刮西北风呢,讨厌,好想去南京找你们玩哦。”张宇飞没回,他现在实在没心情和简缘瞎掰扯,生气地把手机用力扔在床上——米米,你太不懂事了!
米米背着包大街小巷地转了一圈,发现一个人出来晃悠实在是无聊,想想昨天她还幸福地趴在张宇飞的背上逛夫子庙,今天就落了个形单影只的下场,这是何苦啊……想来这也多少是自找的,不就是有个贱人用认哥的方式追着张宇飞么?人要犯贱,谁还能拦得住呢?让她追呗,不能因为有人追自己男朋友这点小事儿,就让自己这么难受是不是?爱认不认,也没见张宇飞怎么答理她,再说张宇飞这个白痴,被人家卖了没准还给人家数钱呢。
米米很善于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借口——“给他打个电话吧,不,往自己的手机上打一个,谁怕谁啊,我往自己的手机上打,也不是找他的,他要接了,我就挂。这样看他能说我什么!也不算是我认输。”
这年头人人都有手机,大街上连部公用电话都找不到……算了,回宾馆吧。她买了一串糖葫芦,边啃边走,心里不停地咒骂,“张宇飞,你等着,你等着,猪头张宇飞……”
回到房间,她拨了自己的电话,响了一声就有人接了,因为区号是25,张宇飞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米米来找手机来了,“米米吗?我张宇飞……你在哪儿啊,大半夜的就跑出去,我急死了!”
听到这声音米米就气不过,哼,昨天不是说我吃了火药了么?今天又假装关心,什么跟什么啊……她挂了电话,三秒钟后电话又打了回来,“干吗……”
“在哪儿啊,米米,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要!给你的宝贝妹妹去。我不知道我在哪儿,不想见你,帮我把手机寄回家,我回去了,拜拜。”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