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巫盘桓数日,泓一等人已经为下一步的计划做足了准备。虽然其间不免有小插曲,但泓一心中那个最终的计划不会改变。
乌图长老自受伤以来,三魂幽幽七魄渺渺,实不宜随众仙远行,乃是一大缺憾。按理本应为他查明凶手报仇雪恨,但此刻正是与零九六较量的巅峰时刻,千钧一发,其他任何事都只能缓一缓了。
沉粼从缅巫城中的成衣斋中买了两套棉衣,硬塞给和妶,“此去青瀛不比缅巫冬暖夏凉,万年玄冰,荒原霜冻,还是多备几件暖袍子为好。”
和妶见那两件棉衣实在厚得夸张,简直如同穿了一身棉被般,“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从前东夷的唐索那山,不也是一片冰原?我也是去过的。”
沉粼嘴里正含着一口热茶,含糊不清地答应一声,随即咕噜咕噜咽进嗓子:“你不懂。那青瀛之地已然过了毐川垭口,顺着伯叶古河床一一直走到尽头,乃处于毐川七十二国中央,极是寒冷。当地百姓拾荒为生,最为清贫,到时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如此好的棉衣,后悔莫及。”
和妶笑了笑并不以为然,互见那两件棉衣一蓝一青,蓝的袖口绣了一片竹节,青的袖口绣了一片竹叶,做工精巧,颇有心思。一时兴起,问道:“这两件衣服都是给我的?”、
沉粼笑着走过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真贪心!还想都收入囊中,把你的公子冻坏了可怎生是好?”
和妶迷惑:“那你……”
沉粼饶有兴致地解释道:“这一件青袍,是给你的,这一件蓝袍,是给我的。青蓝二色最是纯净,又配有竹之风骨,你穿上它,乃是我对你的心。”
他边说边浅笑着,看起来像玩笑话,眼底流露的神情却是认真无比。
沉粼第一次这般直白地表露心意,和妶一恍然,怔怔重复道:“真的吗?”
他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吐出一个字:“真。”
“一直以来,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的心意。”
他身上的味道袅袅将她包裹,和妶盯着沉粼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眼,心中慢慢地被一种极暖极热的喜悦蔓延。
她低下头掩盖自己滚烫的面颊,声音细不可闻:“你应该明白,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你。”
迷迷糊糊中听到对方喉咙间动了一动,和妶闭上眼睛,仿佛看见十里红妆、凤冠出嫁的场面……那个时候他们二人背影成双,那该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
青瀛虽和东夷同处毐川之地,然其地势凹凸错落,大大小小的湖泊星棋罗布,数以千计,水汽比之东夷浓上何止百倍,常常阴雨几月不断。
晴朗之时,天空蓝得滴水,碧玉般的湖畔雪山倒映,静谧的山野与洁净的颜色相融,消除凡人心灵贪、嗔、怠、妒,是造物主的莫大慈悲。
难以想象在,就是这样一块万物有灵的净土,五百年前曾是灾祸的海洋、妖魔之墓,令人神色巨变的诡异之地。
和妶等人来到青瀛的时候,刚巧赶上天蓝汪汪地日晕正盛,山风也不似平日那般凛冽。当地牧民都管这样的好天气叫“长吉多雅”,端是难得一遇的好兆头。
大战之前意外撞上个好彩头,众仙都很高兴。特别泓一是缅巫一族人,以水为信奉,此番到了万水源头之处,免不得为周遭的碧透所感化,全身扑倒,五体投地,绕湖一圈,以求得雪湖真神的庇护,消除俗垢罪业。
和妶本以为如毐川七十二国这般荒墟应是杳无人迹,没想到刚一进山就碰上许多兜游的牧人。
那些人穿得花花绿绿的,死活拦住诸神,嘴里滴沥咕噜地说了半天,言语声音艰涩,叫人似懂非懂,大概意思是:进山崎岖难走,如果不买他们的牦牛当坐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众仙深有仙法护体倒也不必拘泥于凡物,奈何拗不过牧民的死缠烂打,只得草草买了三头了事。沉粼笑道:“入乡随俗,我们还是敬重雪山的规矩吧。”
强烈的日光找得众人头皮发麻,楼澈把手举过挡在额前,道:“我从前跟随父帝处理政务,早闻青瀛一带人野古朴,甚为清贫,好不容易逮到过路的客官,自然是要大赚一比。”
好在修行之人于财物不甚看重,几人骑着牦牛一道进了山口,没有凹坡的庇护,冷山倏地凛冽起来,如千把钢刀剔骨碎割,令人喘不上气来。
一派烂泥般萧条的荒墟古冢赫然于眼下,褐色的山峦、戈壁,背映着峥嵘诡异的冰原,与前方那般圣洁的模样迥然不同。
岩缝、砂砾、林缘,到处都是破败的城墙和碉楼,还有那些损磨棱角、半雕刻半彩绘的古壁画,兽座莲台、黑颈水鸟,周遭俱是斧切的绝壁,当真是萎顿不堪,依稀能看出五百年前那场大浩劫带来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
众仙骑在牦牛上俯瞰远方,不禁为之一慑。不过更为奇诡的是,断壁残垣间黑压压地溢满了蠕动的东西,声势浩大,排发出无比杂乱的声音。
醒复颤颤道:“只闻沙漠中行军蚁所向披靡,难不成这雪山之地也有这种东西?”
众仙顿时警觉,待一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好像是……人?
如此荒凉之境,竟有众多百姓居住?几人往下走了几步再也走不动了,这才明白那些人并不是什么百姓,原来是盘踞于此的乞丐。
一群小孩光着脚丫率先而至,泥裤头破破烂烂,一窝蜂地向着几人扔石头。见几人挡也不是走也不是的狼狈样子,笑的笑,叫的叫,招呼后面大部队的乞丐拥过来。那些大人同样褴褛不堪,骨瘦如柴,绿莹莹的眼睛瞪得浑浊,挤在一起伸出无数双手。
众人见过多少凶戾可怕的场面,却从未像这般滑稽无措,欲动武打斗,却又难免胜之不武。
“哎呦,你们干什么?”楼澈失声喊道。
那群孩子见他们不肯给东西,跑到牦牛尾巴处,对着牛屁股手指一扔,不偏不倚,燃着的油捻上借个火。
牦牛受惊发起狂来横冲直撞,把几人狠狠地摔了下来。乞丐大军立即用了上来,腐朽酸臭的气味叫人喘不过气来,黑压压的人群掩盖了头顶的天空。
醒复一遍一遍地拨去自己身上乞怜的手,厌恶至极,泓一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祭出一把寒光吞吐仙剑。乞丐难敌剑气笼罩,被震开一尺的距离,却不见惧色,摸滚着爬起身子又涌了过来。
和妶被沉粼护在身后,心想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此行的目的乃是零九六,若是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人耗损元气那可是大大不值。
正巧这时那群小孩子中奔过来一个头目模样的孩子,和妶顺势抓住他的领子,那孩子扭不过便破口大骂,边骂着还以颇具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