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喻姐,我在两年前见过你一面。”
侍者把装有意大利面的摆盘放下,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书同雅一边卷着细面,一边低声道。
酒喻收回俯瞰如银河般繁多的灯火的目光,视线透过两人相隔的烛台,安静地落到书同雅的身上。
“两年前的一面之缘?”酒喻捏着盛了红酒的杯柄轻轻晃动。她们此刻身处这栋k市最高建筑的顶楼,四周与上方全是玻璃叠加出来的透明空间。微暗的灯光从所有玻璃叠加的顶端延伸下来,把人的面容都模糊了一半。
婉转的曲调把氛围烘托得很窝心,是十分适合回忆美好记忆的时刻。酒喻把眸光挪回十几楼下方川流不息的街道,“你见过我,是在我爷爷的葬礼上吧?”
两年前的话,甲方也只有那时候回来过k市一趟。田老爷子的老食客借由小店里的座机给她打的电话,沉痛地告诉她,田老爷子因心悸骤然去世了。
甲方和老男人匆匆赶到时,见到的只是田老爷子穿着那身老旧厨师服的遗体,以及守在旁边等她到来的那几个田老爷子的老食客。
其中一位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到了,目光复杂地叹了声气,张口欲言几次,最后只对她说:“你爷爷他是拎起菜铲才去了的……谁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和我们说着话呢……”
田老爷子以前就和甲方交代好了,以后哪天他人没了,举办葬礼的地方一定要是田姓老家那边,必须按老家规矩走流程,葬礼后的丧席绝不能少,而且要她亲手操刀。
平心而论,甲方做人子女时并不合格——世间真合格的好像也没多少,但长辈那时时刻刻为孩子操劳的心却从未变过。田老爷子哪怕是去世了,也在用他最后的一点力量为甲方铺路。
作为厨师界的一方泰斗,田老爷子的葬礼办的并不隆重,来吊唁的人要么是老友,要么受过他的恩惠,但有身份地位者比比皆是。他要甲方亲手操办丧席里大大小小十几道菜,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酒喻从回忆里抽离,她探究地看着书同雅,并不觉得对方唐突地提及此事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
“抱歉,我这么说肯定很失礼。”书同雅歉意地道,虽说面容看不真切,但语气很真诚。
酒喻不置一词,明知故问的情况下,再怎么愧疚也不可能让当事人心里好受一点吧?不过抱着哪怕惹人嫌也要说出来,所以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没得到酒喻的应声,书同雅早有预料,毕竟世界上的血缘关系总不会都跟她和她那死去的老子一样差,是以并不气馁。她斟酌了片刻,在酒喻执起刀叉的时候,终于出声:
“两年前,我在祭拜田老时见过你和你的丈夫。虽然此时说这个话题很煞风景,显得我情商很低,但事实如此,也容不得我去狡辩。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酒喻姐当时的择偶标准很差劲。”
“我从我爸——那时他还活着——口中得知,你们夫妻结婚已经有四年了,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年月。”书同雅谈过恋爱,见过很多对夫妻。她想起两年前那算得上单方面的一面之缘给她的感觉,再同如今的酒喻相作比较,出口的话语并没有给人留面子:“那个时候吧,直觉告诉我,你们过不长久,总会……”
小姑娘说得话越来越教人难堪,酒喻听得出她没有恶意,却也没兴趣再听下去了。甲方已经不在了,她和老男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六年也如风散去,过得怎么样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还不需要外人评述。
交浅言深可是人际交往的大忌。
酒喻轻飘飘地打断她:“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
被切了话头的书同雅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刚刚随性而为的话太不过脑子,清好逻辑,语出惊人:“总而言之,从两年前见你的那一面起,我就一直在等单身后的你回来这里。”
酒喻被这话弄得一懵,什么叫“等单身后的你回来”?回过神,刹住头脑风暴,她牵起唇角,似笑非笑:“小姑娘,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算是吧。”承认之后,书同雅摆出严肃的表情,端正了坐姿:“作为一个不算商人的商人,实际上我自见过酒喻姐后就想和你做笔交易,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没有机会。”
果然是虚惊一场。酒喻放松下来,虽然甲方是有几分颜值,可也绝不至于把一个小姑娘勾的五迷三道。
“那么酒喻姐你目前……”
酒喻无所谓地点点头:“离婚了,估计要单身一段时间。不过,和我做交易的话,我单不单身有什么关系?”
“本来没关系,但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不喜欢自己妻子抛头露面的人,大男子主义太重。”书同雅歪了歪头:“做生意哪怕赚不到钱,也不想找人一心一意专扯后腿。”
“尤其啊,这笔买卖与酒喻姐家的祖屋有关。”
“哦?”谈到正事,酒喻这才收起置身事外般的态度,变得认真起来,“你说。”
“桃源乡虽然不大,但位于k市郊区,地理位置如何好咱就不用说了。有群闲得发霉的富二代想把那打造成k市人民的度假区,而且近期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了。”书同雅耸耸肩:“酒喻姐是想从我手里买回祖屋对吧?”
酒喻眯了眯眼,点点头。
书同雅一直注意着酒喻,见她点头又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酒喻姐是打算长住在这里了吧。如此说来,酒喻姐决定以后干些什么了吗?”
酒喻道:“用自家房子开家小饭店。”遇到有眼缘有天赋的收为弟子把厨艺传下去,然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培养培养业余爱好,顺便找个吃到好吃的就可以一本满足的对象。
书同雅的语气里有压不住的跃跃欲试:“酒喻姐,我可以入股嘛?房子可以便宜卖给你哦!几十年无利息分期付款都可以!”
酒喻恍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原来你是想创业。”
原来前面说了那么多,不是无利不起早地给她坐地涨价;而是要同她合伙创业。
“我这人没有经商头脑,但也希望能有自己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事业。酒喻姐厨艺那么好,开个店肯定是赔不了的。”书同雅托着腮,如愿以偿道:“我可是一直在等酒喻姐你离婚回来带我飞呢~”
就一个小店,酒喻倒不介意别人入股,听书同雅这口气,明显是一时兴起闹着玩居多。看她这执着了几年的样子,酒喻未免她失望太深,提醒道:“我先说明啊,你想想我家祖屋就知道,我开的小饭店肯定不大,就是私家小菜馆,连外卖服务都不配备的那种。”
“没事,只要让我入股就行!”书同雅拍了下手:“这样的经营模式也方便管理,一天没多少客人,我也可以帮忙看账本!”
已经做了决定,两人肯定是不会再改动了。次日到来,两人把房子买卖的流程走了一遍,酒喻也终于完成了甲方的最后一个要求。
虽然这任务并不难,但看到房产证上“田酒喻”三个字,酒喻便吃了颗定心丸。在忙房屋买卖间,书同雅已经要了酒喻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让人帮忙把营业执照和餐饮经营许可证的流程跑一遍了。
“酒喻姐,那祖屋我定期请了小时工去打扫着呢,上一次是三天前。你回去住的时候别忘了给我留一间啊!”走着走着,书同雅想起了这件事。“等证件下来的日子,我们要不要把厨房收拾起来?正好那群人还在桃源乡,我们可以借个力。”
酒喻知道她说的是那群富二代,她没思考几秒便同意了。虽然卡里面的剩余足够自己挥霍好久,但开源节流才是治家之道。
所有的事都有了方向,暂时用不到酒喻上场。她便也乐得清闲,带着房产证去田老的墓前祭拜了一番,给他扫扫墓说说话。
后来几天凌晨跑到离桃源乡有段距离的早市看货买零碎佐料,白天开始执行自己的健身计划。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厨房收拾了出来,崭亮一新,证件也到了手,酒喻给书同雅递了话,邀他们一帮子人过来吃顿饭。
挂电话前,酒喻特地说了菜名:“就是家常饭菜,虾饺、鱼丸和蟹羹。”
书同雅明白什么意思,笑着道了声明白。
桃源乡如今正在请专业团队修建,乡里的人大多都暂搬去了别的地方。酒喻不打算现在开张,只是单纯表达一下感谢。
桃源乡虽不是世外桃源,但也是山清水秀的好景。他们乡里邻河而居,河水清澈见底,住河边的一户人家承包了河,养了鱼虾。
酒喻几天里路过见他家人还在,这次便到这买活虾。
“你是……酒喻那丫头?”
刚到门口,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酒喻抬头,见人就笑:“二婶子好,是我,我回来了。”
“我就觉得前几天看到的背影像你,还念叨你呢!这次回来是看看你爷爷?”田二婶笑呵呵地道。她下意识往酒喻身后看,皱眉:“怎么就你一个人?”
酒喻把头发撩到耳后,语速平缓道:“没事,就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田二婶愣了愣,直勾勾看她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