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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露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3)

朱颜没有想到,她与事业上的贵人的相遇,竟是在陆一川一对双胞胎女儿的百天喜宴上。自打刘若英成为朱颜收藏的CD唱片的主打人物之后,她知道自己恐怕已无药可救,单身贵族的生活只能遥遥无期地延续下去了。听什么歌其实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状态。上军校的时候,叶小米霸着罗大佑和崔健,她对男性的审美取向显而易见,不来“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就得“你这就跟我走”,温情和生猛,冰火两重天。而今任天行成了叶小米的真命天子,区队长大人指挥起队列来有模有样,对付起叶小米那只妖魔来,应该别有一番套路吧,她可不是谁人都能降伏得住的。丁素梅曾经是陈淑桦的忠实粉丝,一首《梦醒时分》,能把磁带翻过来倒回去地听上10来遍也不厌倦。受伤的女人大都爱听陈淑桦,挣扎归挣扎,却绝对浅吟低唱,不见歇斯底里绝对保留了风度。歌唱中的郝好,对外的形象是来自黄土高坡的辣妹,吼起一曲信天游来,空气都在颤抖。可其实她的偶像是蔡琴,内敛中深情款款,一句“恰似你的温柔”被郝好说出口,总像是“掐死你的温柔”。

美女小妖则独爱粤语歌曲,理所应当地显示了一个美丽女生的神秘气息。朱颜则更神秘,她喜欢的是英文歌曲。所以在她眼里,宿舍里的女生们与山药蛋派无异,远远没跟上世界潮流。两年里,朱颜一边在大学里学法律,一边找了份报社的工作先干着,算是打份零工。这是家经济类的贸易快报,朱颜主要负责理论版面。朱颜的理论底子不错,写点文章并不犯难。约稿她也不憷,军校里那么多现成的教授,经济方面更是不缺专家级人物。渐渐地,以军校为阵地,她发展出了一批固定的作者。这份工作虽说薪水不高做得也辛苦,但到底有份收入,光靠着自主择业给的那点补贴,也就填饱个肚子,过生活肯定不成。朱颜白天去报社上班,晚上在家看书,双休日还得去大学里上法律课。毕竟已经是过了35岁的女人了,一宿熬夜看书下来,第二天就感觉有些体力不支。面色青黄,头发开叉,眼睛里总像不干净,血丝横行。值得欣慰的是,朱颜这两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吃,律师资格考试胜利过关了不说,等通过了论文答辩,经济法法学硕士的学位眼看也要到手了。事业尚处于爬坡阶段,还完全看不到山那边的风景。

而在姐姐的导演下,朱颜无数次相亲未果。很自然就和刘若英成了同党,想为爱痴狂却找不到方向,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的KTV。不久前因为相亲这件事,朱颜差点就跟姐姐断绝了关系。朱颜的姐姐也是病急乱投医,自作主张在报纸上给妹妹登了个征婚启事。向妹妹公然索要照片势必引起她的怀疑,于是她就从父母家里搜索出了一张旧照,是朱颜军校时代的学员证件照,那种一寸小照。用这张旧照的好处是人显得年轻,准确地说,不是显得而是货真价实的年轻。弊端则是乍一看报纸,小框框里的标准照,会以为朱颜是寻人启事里的主人公。可世界上有多少事能尽如人意?谁人不是痛并凑合着?四分之一巴掌大的版面,就收了200块呢。朱颜是在报社上班时,第一时间从报纸上见到自己的玉照的。她的第一感觉竟是,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军校女生失踪了。下了班她就奔了媒婆姐姐家,义愤填膺地痛斥加警告,一通姐妹大战之后,她没把那张寻人启事扔到姐姐脸上都算客气。其实朱颜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没有遇见能让自己交付出去的那个人。

近一年的时间里,朱颜几乎把周边35岁到50岁的单身中年男性的风采全部瞻仰过了,了解之后,失望之余,简直有心写一部《江城中年单身男性之现状分析》了。朱颜的困惑在哪里呢?就是她几乎遇不见条件优秀的中年男人。找离婚还是未婚的?朱颜已别无选择。30岁以上的处男,比20岁以上的处女可难找多了。就是有也是国宝,那得进熊猫馆养着,岂能容你践踏。朱颜只能豁然大度,广纳贤才英雄不问出处。可好男人都跟花朵一般开败了吗?他们在哪里啊?他们都老了吗?朱颜几乎要发出迷惘和绝望的歌唱了。想一想,40岁上下的优秀男人,大多有老婆有孩子,在围城里过得惬意着呢。原本一块愣头愣脑的石头,生生给时光和老婆打磨成了放射璀璨光芒的宝玉,人家天天怀揣了感恩的心回家,谁还会贸然出城溜达?像军校教员陆一川那样的,哪个不是事业有成家庭稳定。错过那花满枝丫的昨日,注定只能错过今朝。当然,也不是说好男人都躲温柔乡里不出来了,而今讲究婚姻质量,满世界不乏冲出围城的猛将。

素质好的也有,成功人士也能碰上三两个,可人家才才杀出重围,遍体鳞伤之后,刚刚擦干血迹抚平创伤,他不是想好好歇歇就是想狠狠玩一把,绝对难有结婚的诚意。想结婚的也有,一见面就恨不能跪地上求婚的都有,可就是那样的男人真比鸡肋不如,食之无味,弃之一点不可惜。往你眼前一坐,没聊多久,他身上的那点毛病,肯定你比她前妻都门儿清。基本上,你要是跟废品收购站没挂钩业务的话,没结婚诚意的就一准儿是您老人家了。要是找个年纪大一些的吧,朱颜不甘心。老年男人的温情毕竟和爱情不是一个范畴。这辈子还没遭遇真枪实干的爱情--不说找把宝刀利剑吧,也不能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吧。年纪再往下一点的也有,30出头的毛头小伙儿往那一坐,周身清爽,青春气息逼人,可是朱颜是个实际的人,她缺乏一结婚就回家伺候弟弟的心理准备。在军校里与陆一川遇上,不,确切地说,是与他的一家人遇见,纯属偶然。研究生毕业没留成母校,虽然原因不详,但朱颜内心对军校多少是怀有一丝的怨艾的。所以即使工作上约稿,也都是靠电话和邮件,两年里她从没回过这里。可那天朱颜不得不来,她要回军校取篇稿子,是她在报社的约稿。

一名军校里的老教授学贯中西才高八斗,但对电脑写作拼死抵抗,网络提供的种种方便,他是一律不屑享受,于是朱颜只有亲自登门来取这珍贵的经济学手稿。那天一早,朱颜在去报社之前,赶着跑到军校。她走过军校门诊部小楼前时,一转弯,迎面便撞见了一对抱孩子的夫妇,人家都是抱一个,他俩是一人抱一个,显见得人丁兴旺。朱颜是个近视眼,度数浅,平时隐形眼镜也不爱戴,所以也没细看。等走近了,那男子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停下,竟是军校教员陆一川一家子。站在他身边是她的妻子索拉,两人怀抱里是洋娃娃一般的一对双胞胎女儿。他们一人抱一个宝宝,笑容里的那份喜悦和幸福落了满脸满腮。羡煞人的家长和朱颜热烈地打着招呼,襁褓里的一对小宝宝也露出花开一般的笑脸。对朱颜自主择业回江城来,陆一川大约也是知道的,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吃惊。陆一川只对朱颜介绍说,他们这是一早来门诊部给孩子打疫苗。朱颜还是第一次和陆一川的妻子索拉照面,所以表现得很客气还有几分谦恭,虽然人家还算年轻,但终究算是师母辈的。索拉的热情则出乎朱颜意料,她特别问了朱颜的近况,问她有没有成家什么的,听到朱颜说在学法律,还专门问了她的求职意向。

并不算简单的寒暄过后,朱颜都走得老远了,还望见索拉和陆一川抱着一双宝贝站在那里朝她招手。毕竟是当年招收自己的招生教员,连人家的妻子都对自己这般关心。朱颜走在久违的军校里,不觉心头暖烘烘的。有空还是应该回来看看才对啊。晚上,朱颜意外地接到了索拉的电话,手机号是早上才留给他们的。索拉在电话里发出邀请,说是后天,她的一双宝贝女儿要办百天酒,请朱颜一定赏光参加。而后,她给出了一家江城非常有名的酒店的名字。待字闺中的大龄女朱颜,早就对这类家庭社交敬而远之了。

喜盈门的活动之后,虽然她还不至于归来泪满巾,但到底旁人的喜庆安乐,衬托出自己的窘境不说,那一干阿妈阿婶的打探和问候,就够她消化几天了。江城虽是个省会级城市,但到底还是传统中国社会。不出嫁的女儿就跟迫近保质期的牛奶一样,得赶紧处理掉,不喝也得倒了,总之不能在家里生生捂馊了。所以朱颜着实没心情去受那番折磨。可而今师母都亲自打了电话来,不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显得自己这个被陆一川招来的学生不懂事。朱颜只好犹豫着答应了,开始没精没神地去衣柜里翻找衣服。这样的场合,军校里的教员,或许还有一些老同学都可能出席。自己眼前虽然境况平平,但总不能灰头土脸,还得打起精神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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