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饭,叶小米突然特别想吃一道菜,猪肉炖粉条。3个月前从高原探亲归来,不虚此行,叶小米怀上了胜利的果实。怀孕的叶小米特别知道心疼自个儿,宠爱自个儿。对“活在当下”4个字有了最透彻的理解。她的口号是“吃在当下,喝在当下”。知道自己而今是母以子贵,正是好吃好喝的大好年华。虽然一直以来家乡菜川菜是她的最爱,并且早已风靡了大半个北京城,水煮鱼正大有取代甲鱼龙虾做餐桌老大的趋势。可叶小米是什么人?吃香喝辣,嘛香吃嘛,这不,她想起了东北杀猪菜里的看家菜--猪肉炖粉条。叶小米披上风衣,戴上茶镜,裹上一条大围巾,装扮得活像个伊斯兰国家的传统妇女一般出了门。黄昏时分,夜幕还没有拉开,喧嚣了一天的沙尘暴并没有停工的迹象。叶小米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朝北四环一家有名的东北菜馆而去。路上不堵,也就不到20分钟,东北菜馆的农家大院就赫然出现在眼前。出租车径直驶进了院门,门口伙计打扮的小伙子一声高喊“来贴了!”余音袅袅,荡气回肠。
但见院子里磨盘、水井什么的摆了一溜儿够,貌似归真返璞田园一派。院子挺大,肯定不比四川大地主刘文彩的气派,但显见着也绝对不是个小财主的出手。出租车一进院,叶小米的目光一眼就落在院子正中的那棵桃树下。桃花朵朵粉嘟嘟,一树美景一树春光。树下站着的那个女军官,更是春色撩人。一身军装盖不住风情,绝对是个天生尤物。那女军官身材高挑,一袭海军夏长服在身,把她的身材勾勒得格外曼妙。一副茶镜,遮去了她的大半张脸,红艳艳的嘴唇如桃花一般盛开着,勾人心魄。大波浪的卷发一把拢到脑后,用一只亮闪闪的发卡别着,卡子上珠摇翠落。她手里举着个小巧的手机,正芳唇启动,一句句说着什么,一边“咯咯”地笑着,花枝乱颤的。那身影怎么看怎么有几分熟悉。要不是知道和自己前后脚怀孕的老同学丁素梅已告假在家全心安胎,叶小米简直就要喊出“丁素梅”的名字了。叶小米点了猪肉炖粉条,一盘黄瓜蘸酱,一份玉米饼,抡圆架势吃将起来。正吃得痛快时,猛一抬脸,却见周遭已是人声鼎沸,客流如水。饭点到了,周围的饭桌已被客人们陆续坐满。
客人们等菜的闲暇,一边嗑着现炒的东北大瓜子,一边不断把或好奇或打探的目光投向叶小米。虽然怀孕3个月有余,可是因为叶小米原本就体态圆润,如今又穿得宽松飘逸,所以并没有人把她当成孕妇。肚子里没货的时候老有人怀疑她珠胎暗结,而今货真价实倒成了清白自由身,这世界就是这么拧巴。一位职业女性在外独自用餐,点了道东北的家常菜,就要遭遇周围人的目光拷问,你说这女性走向独立和解放的道路有多漫长多艰难吧。叶小米表面上旁若无人,心里头已经习惯性地展开了哲学思考。她放慢了吃速,目光开始东游西逛,想在餐厅里找到一个知己,一个和自己一样独自用餐的女性。可惜没有。她没找到独自拿下杀猪菜的女性同盟者,却再次见着了那个女军官。隔着三四张桌子,虽然她只给了个侧脸,但摘了茶色墨镜后,她的面目还是被叶小米看清晰了。丁素梅!绝对是她!叶小米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与丁素梅长得别无二致的这么一位女军官。所以3秒钟之后她便确定下来了,那人正是丁素梅无疑。
丁素梅侧对了叶小米而坐,因为注意力一直在对面的人身上,所以她没瞅见新女性兼老同学叶小米。隔着桌子,一个肥胖的男人和丁素梅面对面坐着。桌子上只摆了几样小菜和一瓶干红葡萄酒。那男人穿一件长袖T恤衫,秃顶,大肚子,手上戒指闪亮,一看就是个那类有实业但缺文化的土财主。对面的丁素梅穿一身军装,正襟危坐。他们的桌子离叶小米并不算近,中间又隔了人,所以他们说话的声响一点儿听不清,可一招一示叶小米却尽收眼底。怎么穿一身军装就跑出来吃饭了?她那而今算来该有7个月的身孕,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莫非是提前生了?不可能啊。中途改主意做了?也不会啊。几年里丁素梅盼怀孕可是盼疯了的啊。叶小米对丁素梅满腹疑问。记得上军校的时候,丁素梅可是女生里最讲究军人仪表的一个。夏天里买来冷饮,只要是走在校园里一身军装在身,她绝对不会边走边吃。就算是在大热天,雪糕的奶油特别容易化,她也一定要等到回了宿舍才慢慢享用。外出的时候如果来不及换便装,她也总是小心地把肩章摘下来,宁肯穿得像个退伍军人一般,也绝对不会穿着军装满大街闲逛。
虽然丁素梅做人上是有几分小气,可注意形容方面,在女生中的好口碑却是公认的。不像叶小米大大咧咧惯了,穿身学员服都敢蹲大街上喝馄饨嚼羊肉串啃玉米棒子,吓得郝好有阵子都不太敢与她结伴外出了。可而今她这是怎么了?叶小米望向丁素梅的侧影,心中一个问号接一个问号。叶小米本来无心当间谍,猪肉炖粉条填饱肚子就准备打包走人。可是谁承想窗外一阵树影晃动,春雷滚滚,一场大雨突降京城。叶小米只有放慢速度,一边继续当看客,一边又要了份白肉血肠。平日里总觉得这菜名透着血腥没敢细品,今天既然被大雨羁绊了脚步,那就顺应天意不再与它擦肩而过了。那边一顿饭倒没吃多久,话也多半是那男人在说,喋喋不休。而丁素梅只是点头或沉默,显见得她跟那男人并不算熟。雨刚一停,但见两人起身,一路走出餐厅去了。叶小米赶紧埋单打包,无意的蹲守,已把她的好奇心和窥视欲勾起来了。夜色中,桃树下,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旁,那男人扯了丁素梅的手不肯撒开。他把丁素梅往自己怀里拽,嘴巴往丁素梅脸上贴。丁素梅努力躲闪着,身子不情愿地往一旁闪。
燃情之际男人的身子胖大不灵便,无法和丁素梅完成亲密接触。于是他放下丁素梅,从裤兜里掏出遥控车钥匙,“滴呜”一声开了车门。而后他一把拉开车后座的门,回转身后,两只手老鹰捉小鸡一般,擒住丁素梅就往车里塞。丁素梅满身扭动,两腿踢腾,使劲往外冲。可那肥佬人高马大,痴肥的身子几乎堵住了半个车门。“咳,咳,这位先生,你住手!立即住手!你这样强迫一个女士是很没有风度的。”叶小米冲了上来,揪住肥佬的裤腰带就往外拽。“你,你是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肥佬回转身,满面吃惊。丁素梅赶紧撑起身子从车子里跳将出来,军装皱巴巴,发丝凌乱,见了叶小米一下大张了嘴。“冒犯军人是要被判刑的。你懂不懂法?”叶小米没去招呼丁素梅,她威严面对肥佬。“你管得太宽了吧?我和这位女军官,是在谈情说爱。你说,这犯了哪家的王法了啊?”肥佬一口的台湾国语,时下广东话已经不流行了。“谈情说爱不犯法,可你的做派明显有问题。你问问这位女军官,她愿意和你这样谈情说爱吗?”叶小米满面凛然。“问她?这有什么好问的。她是军官不假。
老子让她穿军装来,她就得穿军装来。哈,老子还是第一次和军妞在一起玩,就是想享受一下制服诱惑。关你个屁事!” 肥佬不知祸事临头,依旧猖狂,身子一路朝叶小米横过去。旁边,丁素梅一下满面煞白,浑身筛糠一样发起抖来。叶小米开始解手上的塑料袋。猪肉粉条儿白肉血肠,纷纷扬扬一个不缺席,齐齐地扣在肥佬的脸上。叶小米带着胜利的喜悦和豪迈,瞟了一眼被东北一锅烩袭击得“哇哇”乱叫的肥佬,一字一顿地说:“跟你面前的两位共和国女军人道歉,说你刚才说得都是屁话,狗屎话!”肥佬摇晃着身子,脑门上油汤淋漓,一片白菜叶挂在耳朵上,可嘴巴依然很硬:“你敢打老子?你打!你打!一群臭当兵的。口袋里没几个钱,还在这里充英雄。穿军装怎么了,不也照样是个卖吗?”一记狠拳稳稳地落了下来,肥佬立即满面开花。一连几猛拳下去,肥佬的脸成了白肉血肠,红红白白很是热闹。“大爷大娘!我真是背啊!”原来操着台湾国语的肥佬蹲下身子,开始用一口道地的东北话哭爹喊娘。“滚犊子!麻溜儿的!”叶小米最后啐了他一口。暗影里,丁素梅和叶小米早已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铁拳大侠,那人是她们的军校同学,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