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满山的油菜花开得一片绚烂。电视剧《油菜花香》外景地所在的江南农村,风景一派绮丽。韦小雨奔跑在满目金黄的田野里,迷人的倩影一刻也没有逃离开我的目光。利用一年里短暂的假期,我到摄制组来找妻子韦小雨,希望她早点跟我回家。这是地方上的一个摄制组,组里的女性不多,除了几个女演员,就是韦小雨和另一个女化妆师。演女一号的女演员名气不小,是摄制组的中心人物。她早几年就离了婚,圈子里关于她的风流韵事传得很盛,她还有一个外号叫“金狐狸”。金狐狸年近40,个子高挑,皮肤生得雪白,一头浓密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在脑后随意地盘成了一团,显见是个风韵颇佳的女人。常在摄制组走,她嘴皮子也抖得开,给摄制组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晚上戏散得早,剧组就会有舞会。小县城的招待所里没有舞厅,众人在餐厅里吃过饭,把桌子往两边一拉就开跳了。我本是个舞盲,可架不住韦小雨的一番鼓动,就搂住她的腰跟着音乐走了几步。金狐狸搂着导演,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色黝黑,脑后扎一束小辫,在屋里头也总带着墨镜。金狐狸一边扭动着腰肢,一边不断朝我们望上一两眼,满面诡异地笑上一笑。
我随着韦小雨的脚步移动着步伐,脚步机械而僵硬,一下被金狐狸诡异的笑给惊了一下,上来就踩了韦小雨一脚。韦小雨笑着直说我笨,而后拉了我,继续和我跳。随了韦小雨的脚步,我渐渐地感觉脚下轻松起来,似乎真找到点感觉了。一曲终了,韦小雨停在了原地,我却茫然不知,只以为是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手依旧搂着韦小雨的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该伸哪条腿啊?”此刻音乐声正好戛然而止,我的这句问话显得十分突兀和响亮。此刻金狐狸高声应了一嗓:“伸第三条腿!”话音一落,餐厅里早笑成了一片。晚上,舞会结束,大家洗洗涮涮休息。房间里的电话铃忽然响了,韦小雨接了,支吾了半天,方吐出一句:“那好吧。”原来是导演约了去唱歌。韦小雨拽上我,一起上了辆剧组的面包车。车上,摄制组里的几个女人都在,金狐狸穿一件露着后背的上装坐在副驾的位置,见了我们回头嫣然一笑。小县城里的歌厅倒是不难找。包间里,音乐一起,众人推推搡搡了一番后,就有人开始亮开嗓子开唱。导演很快把话筒拿到了手上,一阵前奏音乐过后,他那极具韵致的歌声便飘了出来,包间里一下安静下来。
韦小雨在一旁悄悄说,导演过去在部队文工团待过,唱的是男中音。一曲歌罢,导演就跟金狐狸唱。金狐狸也不是等闲之辈,歌声婉转曼妙,有几分林忆莲的味道。她和导演一唱一和,抢尽风头。韦小雨被导演喊上去的时候,已是他和所有的女士都合唱过之后。所以我一直安静地倾听,并没有多想。演唱中,不想导演竟一把搂住了韦小雨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拽。韦小雨躲闪着,一边往我这边望。见此,我心里的火陡然起来了,赶紧从暗影里站起身,想去把妻子救下来。莫不是导演喝多了?暗淡的灯光下,却有一只手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一回头,却是金狐狸,她靠在沙发椅上抽着烟,吐了口烟圈,冲我摆了下手,又笑了一笑,似是安慰,又是开解。这时韦小雨也急急地跑下来了,我赶紧拉了她,一同出了包间的门。回到招待所已是夜半。进了韦小雨的房间,我已是疲惫不堪,心头着实不快。我觉得必须尽快给韦小雨换个工作了,摄制组显然不能长待下去。韦小雨的房间里靠窗摆着一张双人床,与他人住的标准间的格局完全不同。那张双人床上面,铺着一块很精制的毛毯,上面洒满小朵小朵的金黄色的雏菊,毯子边缘上垂有流苏,很是讲究。
窗台上,一只玻璃水杯里插着一束不知名的小野花,满屋都是淡淡的花香。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其实对我还相当的陌生。包括,这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我的妻子韦小雨。韦小雨躺到床上,很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我却躺了好一会儿都无法入眠,于是悄悄起身,一个人出了房间,来到走廊上,我想找个地方抽支烟。我走向了盥洗室。县城招待所的标准间里没有卫生间,和筒子楼一样有着公共的盥洗室。夜半时分,相隔只一堵墙的女盥洗室那边,哗啦啦的水声清晰可闻。“今天夜里,肯定是金狐狸上岗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肯定了,二房的老公探班来了,总不能共产共妻吧。”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探班?摄制组里可就来了我一个外人啊。我不由心头一紧。“她那个丈夫倒是个正经人,听说还是个军官呢,文质彬彬的,不想早成了卖炊饼的了,当上武大郎了。”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又起。“是啊,韦小雨这女人看着有心计,其实太傻。勾了个大军官还不知足,还惦记着勾导演。也不看看,导演跟金狐狸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一下子有了几分晕眩,一口烟没吸好,被烟呛得猛烈地大声咳嗽起来。我的身子突然抖得像筛糠一般,拿烟的手也不住地抖动,烟头掉落在了地上。我强撑着伸出一只脚,狠狠踩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