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立在阳台上唱《一无所有》的不再是文学女生叶小米了,换成了走麦城的业余模特朱颜。模特版的《一无所有》显然要低沉温柔许多,可是躲在被窝里的叶小米还是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早笑成了一朵9月里的大菊花。说是去外地调研了,那陆一川当时肯定不在军校。还好,老天保佑,幸亏他不在。而今,朱颜突然灵光一闪,她对陆一川说道:“不如,让我们跳舞吧!我们跳探戈,准把他们都给镇住了。”因为她忽然想起,陆一川可是军校里的探戈高手,还曾还代表学院参加过市里的比赛呢。而她自己呢,有一年的暑假里,跟着姐姐一起凑热闹,参加过一个探戈训练班。晚上,回到研究生队一说,大家都举手赞成。于是十来个人立即在会议室里分派舞伴。排来排去,朱颜的个头跟谁都不搭配。男硕士的海拔高度明显没有本科男生那般提气。这时,研究生队里的一个老大姐朝边上一招手说:“小陆,陆政委,别光站着看啊,你过来!”“我,也要参加吗?”陆一川满面惊异。“当然要参加了。你这么好的个头和身材,简直就像是为朱颜准备的。过来!”大姐乐呵呵地说。陆一川和朱颜站在一处,音乐声起,陆一川的手稳稳揽住了朱颜的腰。
看过电视剧《暗算》没有?《捕风》的结尾,柳云龙和于娜在桌子上跳探戈那一场,风采绝对盖人吧。但,绝对盖不过眼前年轻的共党中校陆一川和女少校朱颜。周遭,是一片啧啧的夸赞和惊叹声。惊艳的,不仅仅是舞技。叶小米、丁素梅和张雪飞都参加了我和韦小雨的婚礼。郝好和庞尔却没有来。郝好住进了医院待产,庞尔则刚刚投奔了山东烟台的郭福来而去。我和韦小雨的婚礼举办得光鲜耀眼,外人看起来极为奢华隆重。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并不想把婚礼弄得跟个新闻发布会似的。这里我绝对没有诋毁婚礼的意思,因为从哲学高度上说这是对生命尊重的仪式。我尊重生命可是惧怕仪式。我是个本色的人,我缺乏表演欲。而婚礼上从始至终充满了表演,尽管我也知道每一道程序都是有着幸福的寓意的。即将成为我妻子的韦小雨显然对这场人生大戏期盼以久。并且,她的家人也都是相当踊跃,立即以一个加强班的兵力声援而来。我们的婚讯一出,韦小雨的家乡小镇立即群情沸腾。我的岳父岳母大人率领着七大姑八大姨和一干赋闲在家的青壮年立即赶赴京城。
兵强马壮人多势众,在列车上众志成城,如果给每人发一顶小黄帽,完全可以充任红色老区的赴京旅游团了。如此一干人马,天兵天将一般突然拥进了电影厂的筒子楼,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粗点了一下人头,以平均3人一间房算,一天下来,住进招待所的花销怕是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后来还是筒子楼里一位好心的邻居,营房处的一位与我同年进厂的助理员好心替我解了围。好心的营房助理员家在农村,历练老成,办事稳重,在接待四乡五邻方面显然比我有战斗经验。生活永远是财富,善解人意都是锤炼出来的。助理员出面疏通了关系,把筒子楼里一些放杂物的空闲房间腾出来做了韦家亲友团的落脚点。一时间,满楼道充斥着铿锵有力的脆生生的江西口音。一到饭点,必是杀鸡宰鱼辣肉飘香,整个走廊脚步杂沓人影绰绰。赶在婚礼前夕来祝贺的张雪飞见状,暗暗捅了捅我说:“你小子厉害啊!娶了一个可人儿回家,顺手就把江西省驻京办事处搬这儿来了。”而后,他又故作痛苦状,拍了拍军装的上衣口袋,叹口气说,“哎,这个月的这点军饷都贡献给黄埔的同门们了。随完了廖大干事的结婚大礼,还有郝好和庞尔的那一份呢。怎么着?听说是对双胞胎啊,咱这红包,可得是双份的啊。
”“少在我面前哭穷啊!你家里藏着个搂钱耙子,没让你给我随双份就是便宜你了。”我顶看不上这类动不动就哭穷的富户。谁不知道张雪飞的媳妇是个搂钱的快手。他老婆在大连的时候是部队医院的护士长,随张雪飞来到北京,工作上却一直难安排。别看张雪飞在大机关里坐着,大秘书当着,可是也有攻不下来的堡垒。部队机关的门诊部那是什么地界?在那里头坐镇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一干官太太和高干子弟。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化验员,后头有个大校老爹撑腰都嫌底气不足。求爷爷告奶奶地一阵子忙活后,门诊部里就是安插不进去,说是没有空位,光护士已经超编3名了。最后雪飞太太被安排到了机关俱乐部,整天背着个小药箱,为来打打台球、跳舞健身的老首长们,测个血压、量量脉搏什么的。工作轻松体面,名曰保健护士。门诊部里本没有这个位置,编制先落到俱乐部门下,算做宣传干事。不想保健护士兼宣传干事雪飞太太偏偏倒霉,刚接手工作不到一个月,一个老干部就倒在了台球桌旁。如此一来,雪飞太太被停职回了家。一般人躲过这阵子也就算了,可干过护士长的张太太却是个泼辣好强的主儿。没等张雪飞点头,她就申请了复员。先是在一家私人牙医诊所应聘做了护士。
牙缝里看世界,眼界却是日渐开阔。后来干脆辞了职,到保险公司上班跑起了保险。护士长以再创辉煌的雄心为圆心,以革命军人的胆量为半径,在北京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愣是拳打脚踢甩腾开来了。凭着一股子当兵人的敢冲敢打的劲头和东北女人的特有的豪放大方,她一连攻下了好几个曾有过当兵历史的大客户。手上的钱来得活,话也说得利索多了,早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了。“此话差矣!我一个大老爷儿们,能花老娘们儿的钱吗?要说咱部队这工资也太低了,说是动不动就涨一涨,与地方平齐,可没一次涨利落的。就那仨瓜俩枣,够干个啥嘛?请地方朋友下个馆子,都得绕着‘海鲜’俩字走。洗个桑拿还得赶紧出来,让我老婆打我手机,装着后头有公务。后面的服务咱根本不敢问津,没钱享受啊。你笑个啥吗?又想偏了不是?我说的可是正经服务,顶多搓个澡捏个脚啥的。真不怕你笑话,我在家是越来越没地位了。我老婆讲话了,男人有钱就变坏,咱家也不指着你挣钱,你老老实实跟家给我守着就成了。听听,你听听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真理。从上军校开始,算起来老子穿军装也有十来年了,也算是老革命了,可她让我在家守着,我成了啥了,整个一模范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