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午后,只要是晴天,军校的操场上总是乌泱泱地满是散步的人。江城的雨水多,太阳不常照面,所以只要天空放晴,午饭后学员们都爱到操场上转一转,接受阳光的洗礼。学员们两三一组或三五成群,绕了操场做顺时针方向运动。一条庞大的草绿色的长龙,蜿蜒迤逦,气势恢弘,乍一见到这番奇景,还真令人有几分吃惊。倏忽10多年过去,军校的毕业生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是草长莺飞,长龙依旧,春天里的这道别致的风景从来就不曾落幕过。队伍里,哲学系的硕士研究生朱颜同学,独自一人边散步边作沉思状,脸上不时露出蒙娜丽莎一般的神秘微笑。似曾相识的场景之下,她的大脑总是不由地被往事占据,新旧时空的交错中,她难免恍惚。那是军校的第二年吧,小妖还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春日,正午时分。“嘿,嘿,快来看!那儿,郝好跟任天行,并肩前行,亲密无间。这正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此再不受那……干吗干吗?你干吗抢我望远镜啊叶小米?”朱颜站在宿舍窗户前,手举着一副从张雪飞那里借来的望远镜,一边对着操场望,一边又是抒情地唱,既而夸张地大叫。
她是有意在逗叶小米。叶小米果然上钩,她扑上来一把就抢过朱颜手上的望远镜:“哪儿,哪儿呢?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啊。”她竟完全找不到目标。小妖也往窗边上一靠,咯咯地笑出声来了:“你望远镜拿反了。那不是吗?不用望远镜我都看见了。”叶小米放下了望远镜,可不,楼下操场上那大步流星走着的一对,可不是郝好和任天行吗?两个人步伐一致,神情一致,一边走,一边热烈地交谈着,连不断举起右手在空中划拉一下的手势都惊人的一致。“天呐!天造地设人间绝配呢!”知道叶小米心里喜欢任天行,朱颜却故意惊呼一声就滚到叶小米的床上去,马上又爬起来,条件反射一般整理着床单。丁素梅最后一个踱到窗前,手里举着满满一玻璃杯的咖啡。咖啡在那会儿可是稀罕物,眼前是来自海南的一个小女生从家乡带来,特意送给师姐们品尝的。起初大家是人手一杯,而当叶小米创下连喝两大杯依旧呼呼大睡的纪录后,受到质疑的咖啡便被冷落一旁,自此却成了丁素梅的午后茶。咖啡对她却无催眠效力,因为她一喝显见着话多了起来。
丁素梅喝啤酒一般猛灌下一大口咖啡,而后幽幽地说道:“你们注意没有?发现没有?这两个人不是一般的像呢!除了任天行脚下是双白球鞋,郝好的是双黑皮鞋,其他地方你能挑出不同吗?他俩简直就是一对龙凤胎嘛。我的妈呀!你们信不信吧!”咖啡这回是找对知音了,真给丁素梅提了精神了,看,连想象力都明显进步了。叶小米悻悻地扔下望远镜,拉开被子就作蒙头大睡状。下午是自习,集合哨吹响的时候,任朱颜怎么千呼万唤,相思成疾的叶小米就是不起床。好在班主任老安那天下午没来检查女生宿舍的内务,否则叶小米准定被抓个现形,一个班批评肯定是躲不过去。往事如昨,昔日的朋友们早已不在身旁了。一个人慢慢散步的朱颜不禁停下步子,眺望着女生宿舍楼那个熟悉的窗口,怅然若思着。现而今叶小米和任天行这一对冤家已成了百年之好,郝好和庞尔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连下一代都快闪亮登场了。一晃10多年过去,女生们纷纷成家生子,自己却依旧孑然一身,依旧在军校里读书做学生。时光似乎并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这是命运对自己的一种厚待呢,还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举?“朱颜,发什么愣呢?”研究生队的政委,也是他们的英语教员陆一川从后面赶了上来,招呼着朱颜。回身见是他,朱颜怔了一下,只是微笑着没说话。平日的英语课上,朱颜颇得陆一川的赏识。而在研究生队里,两人的接触并不多。上课时同学们称陆一川为“陆教员”,在队里就叫他“陆政委”,私下里就是“老陆”和“小陆”了。而朱颜却始终老实本分地喊他“陆教员”,他去中学里招生的时候,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对她介绍了自己后,朱颜就开始这样称呼他了,一直到现在。“文艺汇演的通知已经下来了,你有什么好的创意没有?”陆一川问。
为了迎接“五·四”青年节,学院准备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文艺汇演,各系各队都要出节目。“我还没想好呢。唱歌吧,太大众了。演话剧呢,咱们肯定演不过本科生。他们多年轻,多放得开啊。”朱颜认真地回答。“听说那一年,校庆是吧?你们女生的时装表演挺轰动的啊。当时我到外地调研去了,很可惜没看着。朱颜你有经验,要不要咱们再发挥一下你的长项?”陆一川和朱颜并肩而行,很有几分兴致地说。听到陆一川提那次时装表演,朱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也就是七八年过去了,否则再早几年,谁提它朱颜非跟他急不可。陆一川哪里知道,当年走完那次模特步,朱颜连轻生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