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夏天来了。一天午后,我正光着膀子在卫生间冲凉,隐约听到走廊上一阵喧哗,像是有人在闹哄哄地搬家。我照旧往身上抹着香皂,一边高声吼着歌。冲完澡,我光了上身,只穿了条军用裤衩,手上端着个洗脸盆就晃荡到了走廊上。刚一出水房门,却差点被一个大箱子撞着。定睛看过去,却是三两个人在搬道具箱。我左躲右闪,一边往自己宿舍门口迂回前进。这时,我一眼望见了在走廊的尽头,一堆行李旁站着的一个女孩。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子射进来,正洒在那个女孩身上。女孩背光而立,面孔看不分明,身体的轮廓在阳光下倒是一览无余。女孩个头不低,梳着马尾辫,身上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子很短,纤细的腰身下,一双露在裙摆外面的腿,是那般修长和匀称。我大脑中沉寂多年的一个密码顷刻被激活了。是她吗?朱颜?!“嘿,哥儿们!让着点!别站这儿发呆哎!”搬运道具箱的人发出了抗议。我忍不住紧走几步,一直来到了楼梯口上。那女孩并不是朱颜,虽然身体的轮廓有几分形似,特别是那双美腿。
这女孩个头虽然高,可长得小鼻子小眼的,倒是很有几分清秀。迎了我的注视,她大方地一笑。“刚才是你在唱歌呀?声音还蛮好听的哎。”她的声音里有南方花木的清香,淡淡的。“啊,你新来的呀?那什么,我就住边上,有事尽管说。”我突然变得慌乱不堪,脚下拌蒜,只有迅速撤离现场。晚上下班回来,我一手夹报纸,一手提着一塑料袋的菜进了筒子楼。上得楼来,却见我宿舍斜对面,那间闲置多年的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门口堆放着一些纸箱。那些道具箱中午就是从那里搬出来的。房门敞开着,门上已经挂上了一块淡粉色的洒着小碎花的门帘。风一吹,那门帘轻轻拂动,房间里的一切若隐若现。经过时我装作无意一瞥。但见房里头乱哄哄的,满地堆的都是纸箱和编织袋。靠近窗子的地方,已支上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一个女孩背对着门,只简单穿件T恤衫和运动短裤,晃荡着两条长腿,正在收拾东西。收回视线,我的心跳又有几分不均匀了。开了宿舍的门,进屋后把报纸和菜放下,我开始很精心地换衣服。
往常一回来,我把上身的军装往床上一甩,换件上衣就去水房洗菜淘米了。可今天显然有些不同。我找出一件自己很得意的黑色无袖紧身T恤衫套上,又换了条黑色的运动短裤,还特别用梳子把头发拢了几下。而后走到镜子前,双臂半举,侧身照了又照,这才准备出门洗菜。这时,房门突然被人轻敲了几下。是谁找我?敲门人显然不是叶小米,她向来把门敲得像擂鼓一般。并且前一阵子任天行一回老部队,她就回了娘家住,说是忍受不了独守空房的寂寞。我拉开了门。门口站着的,竟就是那位长腿女孩。她抿着嘴,有些害羞似的笑了笑,而后声音柔柔地说:“能借你的炉子烧点开水吗?我屋里的电插头是坏的,热得快没法用。”灯光下,这时我才把女孩的面容看了个真切。她生着张小小的瓜子脸,细细的眼眉,小鼻小嘴,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小麦的颜色。鼻翼两边有几点小雀斑,有种天生的俏皮。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发梢鬈曲,显得随意而妩媚。她的肤色,特别是那一双美腿,竟然与我心中的姑娘朱颜如此吻合。正当我俩大眼对小眼地站在门口的当儿,我屋里的电话响了。
我并不急着接电话,而是赶紧把煤气炉给点上了,招呼了女孩烧水。而后才进屋去接电话,电话铃声却在我进门的一刻突然断掉了。我回身再看那女孩,她还站在门边上呢。她抱歉地一笑,说:“耽误你接电话了。你这里有电话,你一定是领导了?”我满意地笑了,未置可否。那天的晚饭我做得很仓促,油倒了小半锅,盐也下得没轻没重,半个走廊被我搞得烟熏火燎油渍麻花的。那天晚上,我的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了,这次我听出来了。我酝酿了一下表情,沉着地拉开了房门。“我想借你的电话用一下,好吗?”女孩怯生生地说。我赶紧闪身邀请她进来。很快地,我跟女孩混熟了。女孩叫韦小雨,23岁,来自江西的一个小镇,是厂里道具车间一位老师傅的远亲。韦小雨高中毕业就从家乡出来了,先去广州学美容,后来到北京投靠亲戚,又学了一阵子的化妆,就开始一直在摄制组里给化妆师打下手,俗称助理。这一阵子厂里的战争大片开拍在即,正在招兵买马筹建摄制组,她通过那位亲戚的介绍被招进了组里。可拍摄一直没开始,眼前就暂时先住下了,只等影片开拍跟组去外景地。
那一段因为经费问题,影片迟迟没有上马。韦小雨没有事情做,就一直在宿舍里待着。她和厂里那位道具师傅的关系像是比较疏远,因为并没见他们之间有什么往来。闷的时候,韦小雨就到我这里来坐一坐。她像是对我有种天然的信任和崇拜,而我便自觉地承担起了照顾她的工作。那一段,我完全理解了叶小米投身烹调的热情。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绝对是只顾付出不图回报,有种遏制不住的人来疯一般的冲动。起初做好饭菜,我并不好意思直接招呼韦小雨来吃,总是找各样的借口请她来。韦小雨并不常去食堂打饭,经常是借我的炉子煎只鸡蛋或者下碗面条什么的对付。后来熟了,韦小雨会端着饭到我的屋子里来吃,顺便就吃几口我做的菜。后来,很自然地,我们两人就吃到了一处。夏天一过,秋风一起,韦小雨便彻底不去食堂打饭了。每天下班,不用我叫她,她就拿着碗筷过来了。韦小雨开始叫我“凡哥”,我则称她为“小雨”。初秋的几场雨落下,天气骤然凉了起来。一段时间以来,电影厂的自行车被窃现象严重。进入秋天,接连有几辆山地车,大白天在生产区里竟没了影踪。
电影厂的领导对此事十分重视,专门开会,责成保卫科尽快破案。保卫科人手不够,临时抽调了我去协助工作。谁曾想动真格的,我一去就被分派去没黑没白地蹲坑。任务来得紧,我一连几天没回宿舍。终于在一个雨夜,盗窃自行车的窃贼落网,整整8天的蹲坑工作才算结束。等审完窃贼,记完笔录,我拖着疲惫的步子向筒子楼走去时,已是凌晨时分。上了筒子楼,开锁的一瞬,我忍不住朝斜对面韦小雨的门口望了几望。门上那条淡粉色的洒着小碎花的门帘,被楼道里的过堂风轻轻掀动着,一起一伏的。想来,她早已是在梦乡中了。一时间,我的心里竟溢满一种温情。不曾想此时忽然“吱呀”一声响,韦小雨的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凌晨时分,走廊上四围寂静,这一声门响格外惊心动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韦小雨已经撩开门帘站在了门口。她披着件长长的毛衣,里面只穿一条粉红色的睡裙。吊带睡裙的领口开得很低,两只桃子一样的乳房已经能看到小半个了,春色撩人。睡裙很短,那两条光溜溜、白生生的长腿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还没等我出击呢,韦小雨一下就扑过来抱住了我。于是我顺势投进了,她那已然熟透了的桃子般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