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电影”果然功效卓着,不但令我接受了自然主义的人性教育,在心理和生理上都迅速地成熟起来了,也令我和叶小米本来就基底牢靠的友谊更加稳固了。可再好的人,这距离一近吧,总难免尴尬。深冬的清晨,在食堂里刚吃过早饭,我就被叶小米拽上一辆停在生产区门口的大轿车:“你的假我已经替你请好了。上午,陪我去趟医院。”一上车,叶小米就给我下了命令。“怎么,你不舒服?”我盯着叶小米确有几分黯淡的脸色,满面狐疑。好像,她的眼睛是红的,难道哭过了?医院的挂号大厅里,一个角落,迟迟不去挂号的叶小米指示我:“廖凡,你去帮我问问,怀孕是挂哪一位专家好?”我一下就给气得笑出声来了:“叶小米,无聊啊!绝对的,无聊!一个我军的未婚女青年,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的,搞创作不带这么走火入魔的啊。”叶小米却一下来了脾气:“让你去问就去问嘛,少废话。我这不是就知道影响不好,才拽着你来保驾护航的嘛!”我有点发蒙。叶小米倒一下来了精神了:“记起来了,你这儿好像还有个熟人吧。赶紧的,给我找个大夫看看,要最好的专家。”听听,这口气,以为这医院是她家开的呢。
熟人倒是有一个,是我家的一个邻居,在这儿的妇产科当护士,上次看“内部电影”,我还把她带进去过,叶小米也见过的。可事情竟是真的吗?我心里虽不太有谱,但还是对叶小米禁不住满是同情:“那什么,你,你晚上外出遇见流氓了?”叶小米摇头。“咱们电影厂,有人欺负你了?”我感觉事情像是真的了,不由心头乱纷纷的,愤怒在我胸膛里激荡开来了。叶小米还是摇头。“赶紧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哪位高人呢?这种时候还不出现,对你究竟有没有诚意啊?说,是哪个浑蛋?真是欠收拾啊!”我真有点火了。这个傻姑娘呀。叶小米更持久地摇头,女共产党一般都一脸打死也不说的坚定。我决定不理她,看她咎由自取吧。半小时后,经过我的关系疏通,我和叶小米都站到妇科主任的面前。
诊室门口写着男宾勿入,但叶小米死活非拉着我进去,说是看这种病都是有男的陪同,要不更说不清了。我只有全程陪同。要不是看在她是我老同学的分儿上,又赠过我眼镜,我才没这么有爱心呢。妇科主任是个老太太,她和善的目光落到了叶小米一脸蒙昧的脸上,温和地问道: “噢,还是学员呢?在哪所军校上学啊?”“不,不,我不是学员。我已经毕业了,我是见习军官。”叶小米慌了神儿,满脸通红。“噢,23岁了。感觉自己怀孕了?有性生活经验吗?”主任很和气。“那什么,什么,有。”叶小米闷声闷气地回答,警觉地扫了我一眼。我赶紧扭头。“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主任问道。“忘记了,我都三个多月没来了。”叶小米低声回答着,羞答答的。“查过尿吗?有什么不舒服?”主任很耐心。叶小米摇头,说是没有明显的不舒服。
“你们有避孕措施吗?”主任望望叶小米,又望望我。天哪!我真是比窦娥还冤,比武大郎还窝囊。我面红耳赤出离愤怒,一把拉开门冲出了诊室。半小时后,当我站在妇科外的走廊尽头,已经开抽第4只烟的时候,叶小米终于从走廊的那头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了,满面春光,喜上眉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一边掐灭烟头,一边迎了上去。据报告单显示,叶小米怀孕是假。主任给她开了几副调理身心的中成药,嘱咐她少食生冷,一次张冠李戴误会丛生的诊断就此圆满结束。“假孕风波”如此也就过去了。原本以为叶小米说话没轻没重惯了,谁曾想她的私生活却被我窥了个正着。不知是何心理作怪,有一段时间,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叶小米。可是,办公室门对着门,筒子楼里的单身宿舍又挨着,你让我往哪儿躲呢?叶小米果真是任天行的女人了吗?虽然我知道这个疑问不够光明磊落,可它还是忍不住在我的脑海里盘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