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漫无目的流浪?”
俩人并肩走在连山镇不见人影的大街上,周小乙百无聊赖的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叼根稻草咬着玩,顾念则在他身边不停的问东问西。
周小乙说道:“算是吧,反正我现在没有目标,走一城算一程,走哪算哪。”
“那你真的会武功么。”顾念问道。
周小乙叹了口气,神情忽然落寞道:“我以前会武功,但因为年少轻狂犯了错,被人家给废了,现在的我,懂武功,不会。”
“懂和会有区别?”
“当然有了,这么跟你说吧,就相当于理论和实践的区别,理论方面,我属于无所不知,但是实践方面嘛,就……”
顾念一点就通,她一边点头,心里又升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不会武功,这么到处流浪岂不是很危险?”
“山匪路霸我也见过,说到底都是人,没那么可怕。”周小乙说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我嘴皮子灵巧啊。”
顾念一听,不由自主的遐想:“你……口…”
“打住啊!”周小乙制止道:“你可别动歪心思。”
周小乙说道:“你可别小看语言的力量,我知道三国时期有一个诸葛先生,人家嘴上功夫就很了得,两军交战之际,不费一兵一卒,愣是把敌人活生生给说死了……”
顾念出神道:“你又不会武功,刚刚那淫贼又高又壮,真打起来搞不好命都没有了。”
周小乙停下了脚步,忽然一脸真诚的望着顾念的眼睛,炽热的眼神又一次重现,把顾念看的小鹿乱撞。
周小乙饱含深情的告诉顾念:“所以,你要记住,你这一辈子,有人为你拼过命。”
顾念心里升起别样的感觉,气氛忽然有些微妙:“小乙,你这话……”
周小乙摇摇头,示意顾念不要说话,然后把手按在顾念的香肩上:“看在我都为你拼命的份上了——给我五两银子的报酬你就不觉得不吃亏吧?”
顾念柔情的心瞬间掉进冰谷,她打掉了他的手:“直男!”
在路口拐过弯,又走了不久,顾念在一处高墙外放慢了脚步。
“这就是我家了。”
周小乙顺着顾念的目光望去,那是一栋恢宏气派的大宅子,宅门两边,一左一右两座比周小乙还高的石狮子,一看就贵气逼人。
“你家居然这么大?!”
顾念站在门口抱着肩膀:“这是我们家最小的一处宅子了。”
“嘶~早知道你是这种家庭条件我就多管你要几百两了。”周小乙摸着下巴琢磨道。
“你现在反悔也来的及,你就说五后面加几个零吧。”顾念伸出手指,笑嘻嘻的看着周小乙:“一个,两个,三个?我都可以。”
“这么大方?”周小乙憧憬道:“那可真诱人啊,正好我最近穷困潦倒的厉害。”
“要抓住机会哦。”
“可我也不是个趁人之危漫天要价的人。”周小乙淡然的说道:“救你的初衷也的确不是指望你能给我多少钱。”
“这话说的真有狭义精神。”顾念说道:“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是我做人的宗旨。”
周小乙又比划出五根手指头:“就五两银子,这次我要的心安理得。”
“不是跟你说了,你可以重新说一个数的么?”
“因为我救你真不是为了钱啊。”周小乙背着手笑道:“跟要你五两银子,实在是眼下急需,这点钱,穷不了你,富不了我,你要是真想涌泉相报,不如就计我个恩情吧。”
“死心眼。”顾念叹了口气:“你倒是不贪财。”
“喏!”姑娘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五两银子抛给周小乙:“今天救我的事,能不能不要跟任何人讲。”
周小乙接过银子:“为什么?”
“我还未出嫁呢,传出去影响不好。”顾念说道:“而且,让家里人知道了我晚上就更出不来了。”
“姐姐,出了这么大事儿你晚上还敢往街上跑呢?”
“也是,是挺危险的。”顾念想起一个办法:“要不然这样,你不是懂武功嘛,虽然你不会,但你可以教我啊,你留下来教我武功,我会武功就不危险了,我付你薪水,多少你定。”
“我的确可以教人武功。”周小乙盘算道:“刻苦练习的话,三到五年略有小成,对付流氓防个身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时间太长……”
顾念一派欢天喜地的神色:“时间长?我没问题的……”
“我有……”周小乙叹了口气说道:“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连山镇了。”
“哦。”顾念低下了头,掩饰着自己的失落:“那我们以后就不一定见面咯?”
周小乙把银子攥在手里,冲顾念摇了摇:“也不一定,我还会回来的。”
……
告别了顾念,周小乙抱着膀子在连山镇的大街上溜达,满脑子却在想别的事。
夜已经有些凉了,低下头可怜兮兮的搂住肩膀,怀里揣着顾念给的五两银子,沿着连山镇的大街,想找间客栈容身。
肚子时不时传来叽里咕噜的呻吟。
上次吃东西还是昨天下午买了两个馒头,这会儿的周小乙已经快饿疯了。
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头瞧着脚底下自己的影子发呆。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再惨一点就得加入丐帮了,与两年前的境遇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小乙望着凄冷的月亮,可悲!可叹!若不是当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自小习武,天资聪颖,十九岁便突破得绝世武学冰封掌的第八重,按其师父的推断,当今武林,能打过周小乙的不超过七个人。
离开师门闯荡江湖的周小乙锋芒太露,好胜心强,遇争斗无数却从未失手败过,性格变得浮躁傲慢,人也越来越好勇斗狠。
大闹少林,夜袭峨眉,武林中八大门派,他一个人得罪了四个。
一时间,武林人心惶惶,视他为公敌。
越发狂妄的性格致使他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终于,在一个午后,周小乙踏上了作死的征程,他去了凌波宫找乌竹散人的麻烦,那是他师父断言能打败他的七人之一……
……
“客官,住店么?”
一声招呼,打断了周小乙的沉思,他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然后,跟他说话的那个人,从墙角的一片黑影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光头偏瘦,身子有些佝偻,双手交互插在袖筒里,八字眉小眼睛,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这大晚上的碰上这么个诡异的老头,胆子小一点能被他吓死。
“客官,住店么?”老头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不自觉按住钱袋,然后提高警惕的笑。
“你是开客栈的?”
“对咯。”老头微微挺直一点身子,莫名的自信犹然而生,他拍胸脯道:“连山镇最好的客栈,就是我开的。”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又弯了下去,那股自豪的神情顿时荡然无存。
“那正好,我正愁今晚上住哪呢。”周小乙按住胸口,那五两银子传来的坚硬感让他心里觉得踏实。
老头直接拉住周小乙的手:“这个时间,所有的客栈都关门了,你也就是运气好,才能遇上我。”
老头的手心很粗糙,像是有茧,被拖拽的时候胳膊喇的生疼。
“你别拽我,我自己会走。”
老头松开他继续在前边带路:“客官这是从哪来啊?”
周小乙不知怎么回答他,对于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来说,起点不重要,终点没目标。
“反正不是从东土大唐来的。”
“客官还真是幽默。”
老头拉着周小乙走了百十步,一指街边的一间铺子:“就是这儿了。”
周小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间铺子门头上高高的挂着招牌——青山客栈。
大门紧闭,外墙是年深日久的斑驳,里面黑漆漆的,银白的月光照耀在客栈门头上,居然有些阴森的感觉。
“跟我进来吧。”
老头上前打开门锁,“吱呀”一声,把门推开了。
诡异!太诡异了!周小乙感觉门开的瞬间,一股阴冷的风迫不及待的挤开门缝钻了出来。
他愣在了那,总感觉这客栈有点不太对劲,冷清,像是多年未开门的老铺子,似乎没什么人气。
“这就是连山镇最好的客栈?”
老头让开身子,嘿嘿一笑:“我这儿是连山镇最好找房间的客栈。”
“意思就是空房最多,没什么生意呗。”
老头依旧笑道:“可以这么理解。”
“你这老头真奇怪,这客栈不会跟孙二娘的一样——是个黑店吧!”
“瞧您这话说的,哪能啊。”
老头先进去了,到里面把灯点上。
见屋子里亮堂了起来,周小乙才犹犹豫豫的迈步进来,一进来,店里的情形吓了他一跳。
客栈倒是挺大,左右容得下十几张桌子。
但桌子上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的灰,灯光一照,跟一层霜似得,有的桌子角上还长了白毛,屋顶,楼梯扶手上,千丝万缕的蛛网在空中飘摇着,正对着的大门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凌乱的东西,黑漆漆的也分不清是什么,再往后是一个偌大的酒柜,上面也蒙了一层厚土,就放了半个破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掌柜的……你这店倒闭多长时间了?”
老头笑嘻嘻道:“我这儿可没倒闭,只不过生意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