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到了晚上,许一丙躺在床上,眼睛如死不瞑目一般盯着屋顶,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他实在是太困了,太累了。
干了一整天家务活,客栈每根柱子,每块地板都被他无微不至的擦洗,现在累的整个身子就像是捆上铁链泡在了醋缸里,又沉又酸。
对面屋子里胡万里的鼾声听起来真让人犯困,别的什么都不想,许一丙现在只想能像他一样大睡一场。
可他还得等一个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许一丙的眼睛都瞪的僵硬了,还迟迟听不见暗号。
许一丙的心里,已经咒骂了他千万遍。
终于,屋顶传来那期盼已久的猫叫声:“喵~喵。”
“孙贼!终于舍得来了!”
许一丙撩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
“喵~”
那猫叫声足可以假乱真,语气悠扬,像是发情的公猫呼唤着小母猫。
“喵!”
许一丙回应他,语气很是不善,发泄着让他苦等的怨气,听起来像是骂了句脏话。
乍一听,屋顶上那人有些迷茫
“喵?喵~”屋顶的猫叫声讨好。
“喵!”许一丙的语气依旧带着怒气冲冲的怨气。
黑衣人终于忍不住趴在屋檐上冲窗户小声抱怨:“你是什么态度!”
许一丙推开窗户,一指屋檐垂下的脑袋:“你给我下来!”
“我下去?”黑衣人狐疑道:“你怎么不出来?”
“累!”
虽然没闹明白怎么回事,黑衣人还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然后从手扒着屋檐,屋顶翻了下来,落地悄无声息,没做停留,直接闪身进了屋子。
掩上门的他,才转身瞧见窗户边无精打采的许一丙。
“你……你怎么累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找宝贝!我今天把整间客栈打扫了一遍。”
“打扫客栈干什么?他们逼你干活了?”
“废话,我只有这样才能正大光明的接触客栈的每一寸地方,才能仔细的找杯子!”
“也是。”黑衣人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收获没有。”
“毫无收获,我的地板擦得倒是越来越亮了……”
“那你说师父能把东西藏到哪呢?”黑衣盘腿坐上了床上。
许一丙叹了口气说道:“接下来就是房梁上边和院子了没找了,这客栈能藏东西的地方太多了,再往下我也想不出找什么理由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找宝贝了——心力交瘁,我太难了。”
那黑衣人拉蒙面的黑布,年纪轻轻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师兄啊,作为师弟,我是真想替你分担痛苦。
但你也知道,咱师父当年是一个猴一个栓法,教给咱们俩的本事都不一样。
我呢,从小身体协调性好,所以他教我的都是身法轻工,你脑子好使,所以咱师父教你的都是机关要术。
三千尺的山我敢上,八百看守的高楼我能闯。
但在这么大间客栈,找一个杯子,又需要检查机关暗格这类技术,那是你的专业,跟我的专业不对口,要是我来的话,肯定两眼一抹黑,到时候事情办不了,还得给你添乱不是。”
“滚你的蛋,你啊,从小性格轻佻,长大了一点没变——你跟我说这么多虚的有什么用啊?一点都不务实。”
黑衣人呵呵一乐:“那我给你看点务实的东西?”
说话间,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明晃的东西,许一丙一见那东西眼睛就瞪大了:“银子?”
黑衣人得意道:“五十两。”
“哪来的?”许一丙觉得事情不简单:“你又这样!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犯案!不许下手!这个关口,万一有点风吹草动……”
黑衣人伸出手制止许一丙:“这不是偷的。”
“那是哪来的?”
“赌来的。”黑衣人问道:“这就不算犯案了吧?”
“在哪赌的?”
“城西有个地下赌档,看场子的人笨,根本看不出来我的手法,我只待了一个时辰,到手八十,为了打掩护,又扔回去三十。”黑衣人把银子收回去:“今天刚去,不敢玩的太大,我过两天再去来一笔大的!”
“你是赌瘾犯了吧?”
“当然不是!我这可全是为了咱们的宝贝。”
“怎么说?”许一丙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着黑衣人。
“我有个想法,咱们不如把客栈买下来,把闲杂人等赶出去,这样咱不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了么。”黑衣人拍了拍许一丙的肩膀:“这样的话,你也不用这么劳累了呀。”
许一丙立刻露出神往的表情:“那就太好了。”随即他又回过神来:“可我还是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你就放心吧,师兄!”黑衣人说道:“你说,咱们哥俩从小就跟着师父,每天就是练功,干活,挨打,吃了多少苦才练就这一身本事。
早几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够本事能出来闯荡了,却总是被师父一鞋底子给打的毫无想法。
入今,终于把师父熬了个寿终正寝。
再也没人压制咱们了,没想到,临走前师父还给咱们留了一份大礼,咱们俩闯荡江湖遇到的第一件事,就让九纹尊龙杯重现江湖,仅凭这一点,就能让咱们俩声名远扬,可怜他老人家良苦用心。
所以,师兄,虽然我从小到大都不是很靠谱,但这一次,孰轻孰重我分得清,你放心吧,我一切都有数。”
许一丙看着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师弟,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祥的笑:“那行,你万事小心,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你都要想办法来我这里。”
黑衣人轻松笑道:“行,我知道了。”
许一丙有瞬间变了脸:“知道了就滚吧,我要睡觉了,明天早点来。”
“我……”黑衣人把手一甩:“走就走!”
“临走前帮我把门带上,这世道不太平。”许一丙一边往被窝里钻,一边念叨着:“万一招贼怎么办?”
黑衣人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忽然驻足回头嘲讽一笑:“盗神的徒弟也怕贼惦记着?”
……
第二天上午,周小乙和胡万里储松德坐在客堂的长桌旁无所事事。
储松德从腰间抽出一柄红色木质的烟袋锅子,叼在嘴上,蠕动嘴唇干抽。
胡万里一看:“你没点火?”
储松德给他看看空空的烟袋锅子:“我最近戒烟,根本没放烟叶。”
“那你嘬的那么起劲。”
“过过干瘾。”储松德笑道。
周小乙在旁边托着腮帮子望着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胡万里问道:“你想什么呢?”
周小乙说道:“我在想,怎么能让咱们的客栈生意好起来,但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储松德安慰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想明白的。”
“你们俩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周小乙望向他们俩。
“你让我想想啊。”
随后,胡万里就换上了一副深邃熟虑的神情,他皱着眉,搓着下巴想了很久,冷不丁一拍桌子。
周小乙欣喜道:“你有办法了?”
胡万里就说了四个字:“我也没辙。”
周小乙:“……”
储松德倒是托着烟袋锅子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我认为……”
他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高亢的声音,直接盖过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至近,最终到了客栈门前,来人说的是:“我就出门公干了两天,没想到连山镇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本镇的治安是离不开我呀!”
周小乙和胡万里抬头一看,来人瘦高个儿,身着官衣,腰系宝刀,年纪约摸五十岁上下,长着一双疑神疑鬼的眼睛。
周小乙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说这人说话怎么没头没尾啊。
“官差?”胡万里一瞅那人一身捕头的打扮,悄声对周小乙说道:“官差上门可没什么好事儿,你要当心了!”
储松德劝道:“要谨记,和气生财!”
那人按住腰间的刀,站在门口摆出个威武像:“自我介绍下,我是本镇最受尊敬的冯捕头,正义使者,罪恶克星。”
周小乙脑子里一闪而过伍陆启对他的叮嘱,要他各路神仙都要照顾的到,否则客栈开不安生。
这浅显的道理他也懂,于是他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道:“久仰久仰……”
冯捕头大手一摆,大模大样的在长桌前坐下,把刀往桌子上一拍:“不用客气,什么时候来的连山镇啊?”
周小乙木衲道:“刚来,时间不长。”
“哦。”冯捕头坐下以后,眼睛就左看右看停不下来,像个疑神疑鬼的兔宝宝:“你们谁是掌柜的?”
“我就是。”
冯捕头半眯着眼上下打量周小乙:“你叫什么名字?”
“周小乙,不知您今日有何贵干啊?”
“我刚听说,青山客栈被人盘了下来,就来看看谁何方神圣。”
“神圣不敢当。”周小乙赔笑道,低头就琢磨这消息是怎么蔓延的这么快的。
冯捕头得意道:“你们尽管安心在连山镇做生意,因为你们刚来连山镇,好多事情你们不了解,我是本镇最受尊敬的捕头,但凡是在我的辖区里边,任何罪恶都无处遁形。”冯捕头说这话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捂住脸:“我亲娘啊,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周小乙他们仨面面相觑的尴尬赔笑——这捕头自恋的很呐。
冯捕头抹了把脸,继续说道:“你这店里边一共有几个人呐?”
周小乙掰着手指头查:“一个厨子,一个账房,一个打杂的,一个跑堂的,加上我,一共五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