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康斯坦丁,于六五年的一场天灾中身亡,死后的我,获得了无限次阅读历史的资格,并且在这种轮回中,掌握了阅读他人想法的能力。
什么是历史呢?对我而言,历史很无趣;对于阅读历史的人而言,历史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对于那些正亲身经历着历史的人来说,历史是残酷,是悲哀,是苦闷,是欢乐,是感动,是亲人递上的双手,是朋友离开的哀乐,这就是历史,历史就像浩瀚的大海,旁观者不会明白其中的暗流涌动。
六五年秋季,王城骑士团。
“爱欧,给我出来!”团长带着圣桑一同来到爱欧的办公地。
“不可能,”爱欧道,“除非给我单独审讯门的机会。”
“好,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团长道,“他跑了。”
爱欧此时仍然在串连着一切事件,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思路完全中断了:
“跑了?”
“对,他越狱了。”
“这不可能啊,不是有红魔在那里看着他吗?”
“红魔和他一同越狱了。”
“什么?”
“红魔已经背叛了,我们去调查他的底细,发现他原本是华夏部的人,那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叛变了。”
爱欧推门出来,他蓬头垢面,胡子也蓄得老长,眼睛布满了血丝,只有腰间挂着的那几枚勋章依然闪闪发亮。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爱欧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困惑的表情:
“但是……这,没道理啊。红魔为什么叛变?”
团长道:
“是没道理,但是天底下这种没道理的事儿多了去了。红魔很有可能本来就是来骑士团卧底的,当年他审查的时候,似乎没有深究他华夏部的来历,没想到现在问题来了。”
爱欧道:
“人做事一定有他的目的,但是如果红魔是卧底,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我们暂时还不太清楚,不过实在是有的忙了,你快去把他抓回来。”
爱欧点点头:
“保证完成任务。”
圣桑焦虑地看了爱欧一眼,目光使向别处。
……
大师正坐在卧室的板凳上休息,突然,他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是圣桑。
“唔,”圣桑瞪大了眼睛质问着大师,“爱欧哥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叛变的人是红魔,我全程看着二云,但是直到门越狱,他并没有离开过会议室啊。”
大师叹了一口气:
“我当时说你救不了红魔,不是叫你看好二云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赶到囚室门口的时候,红魔就已经遇害了,所以你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门伪造了红魔为他开门的假象,导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红魔!”
“只要你去,这一切不就都能结束了吗?”圣桑发怒了,“爱欧哥哥,为什么你不去呢?如果你去的话,不是很轻松地就能救了红魔吗?”
“命运无法更改……”大师叹了口气。
“什么命运无法更改!全都是你不作为!”
圣桑喊道。
大师震惊地望着圣桑,他已经干涸的嘴唇颤抖、翕张着,然后他笑了,他苦涩地笑了:
“也许你说得对。”
圣桑拉起大师的手,道:
“爱欧哥哥,不要再颓唐下去了,我们一定要找到办法改变命运。”
……
西西维奇在琴房里演奏着一段怪异的乐曲,一名仆人走过来,为他端上水果。
琴房的地板极为光滑,就在仆人走到西西维奇跟前的时候,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水果从银盘里跳跃而起,摔在钢琴键盘上,砸出一个D音。
仆人跪在地上请求他的宽恕。
西西维奇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下巴,冷峻的看着她:
“抬起头来,姑娘。”
于是那姑娘抬起因极度恐惧而稍显变形的脸,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泪痕。
“不要哭泣嘛,”西西维奇仍然维持着自己百年不变的表情,“拿手绢擦一擦。”
他从自己西装的左口袋中取出纹着蓝玫瑰的手绢,轻轻地放在姑娘脸上,为她擦拭眼泪。
姑娘的表情稍微缓和了,她一动不动,受宠若惊。
西西维奇缓慢地擦拭着姑娘的脸,就在他擦到姑娘的眼角时,他轻轻地把嘴贴到姑娘的脸边:
“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将手深深地卡在姑娘的左眼里。
那姑娘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要随着眼球一同被扽出来一样。
十分钟以后,西西维奇一边擦手一边从琴房里走出来。
他没说话,任其他的仆从小心翼翼地从两边走过,收拾那只有一只右眼的尸首。
……
经纪人金牙在自己的贵宾室里来回踱步:
“你看看你看看,这家伙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你说他有病不去看病,弹什么琴啊?这刚买的仆人,一下子就让他给宰了!”
门还是单膝跪在地上,一旁放着红魔。
经纪人走过去在红魔身上踹了一脚:
“你说说你,一个骑士队总共四个人,杀了俩,一个是奸细,就剩一个是目标了,你这抽奖能力可以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的能力是增加幸运值呢!”
“否。”门说道。
“你别装了行不行,我看你跟别人说话挺聪明的,怎么就跟我说话的时候跟个傻子一样呢?”
“是。”
经纪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仰面朝天:
“行了行了。西西维奇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在王室眼前表演了,他的情绪还是调整不过来怎么办?咱们可就失去了一个晋升贵族的好机会!然后老板那边就更加难以交代了!”
“是。”门说,“那个二云已经和我们联手,我们已经有了充分的计划。”
“行,那你快把他叫过来,我听听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
维克多家族是王城最为显赫的家族之一,主家位于橙区与黄区的交界处,建筑规模大,楼宇高,宛如建在空中,自昼而夜,始终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如果说其他的贵族能建造城堡,那么维克多家族就像是建筑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山。
在主家的对比下,周围的一切建筑都很渺小,雨果的画室更是显得尤为寒酸了。
如果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大抵不会注意到在庞大的建筑群中包含着这间小小的画室,更不会想到在画室中整日作画的雨果就是声名显赫的维克多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入夜,疾驰的马蹄带着轻快的晚风于黄区中奔走,然而这马蹄声已经被维克多家的夜夜笙歌完全遮盖了。
爱欧引马至维克多家的大门处,守门者看到他,不过问,开门放行。
爱欧下马,在马的脖颈上拍了两下,引缰给守门者,离了。
雨果正在画画,这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妹妹早年间离开后,他总是整日整日地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画,有时候颜料已经用完,他就开始用手指抹地上的灰作画,有时候就连地上的灰都被消耗干净,他就开始撕纸摆画,或者拿刀子在黄金做的墙上刻,后来他觉得黄金虽然软,但是不合他的心意,他就偷偷地把黄金发给穷人,然后自己又盖了一间木头做的画室,有一次房子塌了,人们后来查清事故原因,竟然是雨果用一把一指长的小刀在房子的立柱上刻画过度,把柱子给刻细了。
这件事实在是荒诞不经,这么一个怪诞的人,自然也没有朋友。
倒不是没有人愿意和这个疯子结交,他可是维克多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前来巴结的权贵络绎不绝,其中自然也不乏各种大画家,然而雨果跟他们聊了一段时间,虽然对方不提什么贵族的事,但雨果已经敏锐地嗅到他们怀中包裹着的沉甸甸的银票味,于是自此谢绝见客,只身作画。
前面已经说过,雨果和爱欧在火灾中结识。当时爱欧就和雨果说:
“我真羡慕你们贵族,这么大的房子被烧了一点也不用心疼。”
雨果说:
“房子没什么,我只想把那些被烧掉的画拿回来。”
爱欧道:
“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再进去。”
雨果说:
“太可惜了,画上是我妹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爱欧眼神一动,便离开了,雨果望着火场独自悲伤。
过了一会儿,一叠四周有些焦糊的纸递到雨果跟前,雨果抬头一看,爱欧灰头土脸,头发上一股白烟上升。
“你妹妹很好看。”爱欧说。
从此,雨果就和爱欧成了朋友,他知道爱欧就想当个贵族,这梦,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是,他又深深地知道,爱欧跟他当朋友,绝对不是要巴结他来换个贵族。
爱欧很少找雨果办事,前几天是第一次,爱欧来请求雨果把玛丽夫人送进教会医院,今天是第二次。
雨果听见敲门声,拧开被颜料弄得有些扭转不灵的门把,打开门。
雨果看着眼前的身穿制服,衣着笔挺的爱欧;爱欧看着眼前腰系围裙,满脸颜料的雨果。
“爱欧,你怎么来了?”雨果咧开嘴笑了,将爱欧引向另一间屋子,“太好了,我得好好招待招待你。”
爱欧一把拉住雨果:
“不必了,雨果,就在这儿说。”
雨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带爱欧进入画室,望望四周,随后关上门,将门紧锁,拉过那条刻满图案的长凳,拿一块不太干净的抹布划拉了两下:
“请坐吧。”
雨果问道:
“怎么了,爱欧?出了什么事?”
爱欧将骆驼和红魔的事与雨果说了,雨果在听的过程中表情渐渐严肃,最后变成了一种长久的沉寂。
爱欧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我现在头脑太混乱了,最开始,我想这一切都是那个西西维奇干的,结果事实证明似乎并不是。后来我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猜想,那就是漫游者骑士队中出现了一个叛徒,那就是二云,这样一切都符合我的推测,但是我极力地否定这一点,因为我们也共事一年了,他对我一直是很和蔼的,对待晚辈的态度。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告诉我红魔叛变了,如果红魔叛变,那么我的一切猜测都断了,完了,失去了依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爱欧的推理从一开始就是对的,有时候我都想赶紧复活过来告诉他一切的真相,正如我开头所说的,在一旁看海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海洋本身的暗流涌动,我此时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件事的原委,然而事件中的每一个人都只能看见它的一个个部分,导致自己的推断偏离正确。
雨果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
“我问你啊,今天大概什么时候,那个红魔越狱了?”
“下午二时。”
“你刚才说那条通道挖到哪里?”
“黄区边沿的一条商道上。”
“不如你带我去那里看看。”
爱欧一惊:
“嗯?难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爱欧原本只是为了询问一下雨果的看法,他能交流的人中,玛丽夫人重伤,骆驼牺牲,二云是推理中的疑点,红魔叛变,母亲老眼昏花一心让他赶紧娶个贵族媳妇,圣桑和大师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剩下雨果可以交流。
但没想到,就是这和雨果的交流,使事件出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