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回到院内,实在气不过,心中难免郁气堆积,冬夜里的风大,胃里好不容易掩下去的热气又翻腾起来。
如月见她难受,便劝道:“小姐,要不我去告诉老夫人吧,请个郎中过来瞧瞧。”
阿星本躺在榻上,听她这么说,忙侧身拉住她,“又不是什么大病,何必叨扰她老人家。”
“可……那是您的祖母啊。”如月不解,既是至亲,怎会怕她麻烦?
阿星听罢顿了顿,又说道:“若是祖母追究起来,我也不好圆谎。二婶和大哥都与祖母有些间隙,我不想他们因为再产生矛盾。”
如月微蹙眉,“小姐进府没多久,怎的就看出他们之间有间隙了?”
阿星勾了勾嘴唇,“有的事情,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而是要用心。”
阿星说这话时,那平时看上去单纯漂亮的杏眸里放出一抹不自知的锋芒,颇为自信。
三小姐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害。如月暗暗想到。
“那我去给小姐调匀点蜂蜜水吧,喝了舒服些。”
阿星点点头,松开她的手臂。
如月开门时窜入一阵风,惹得烛火的光影在壁上跳跃起来,阿星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大概也是这么个大风天吧,那时她因着贪玩受风着了凉,父王母妃忙着朝政的事,竟是病倒了才发现她染了风寒。恰巧父王要陪着皇爷爷去江南视察,嬷嬷进来禀报父王要出发时,母妃正在她屋里给她喂药,听闻时敛了神色,紧蹙着眉头,到底还是没跟着去。
“你若是听我的话,少在外面贪玩,便不会病得这么重了。”待嬷嬷走后,母妃表情不悦地对她说道。平时母妃与她虽不亲近,但这还是第一次朝着她发火。
其实阿星心里跟明镜似的,母妃之所以没跟去,留下来照顾她,只是为了不想惹皇爷爷不满,招人闲话罢了。
那时阿星就暗下决心,她以后一定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麻烦。
父王心里只有朝政,母妃心里只有父王,她的心里,好像谁都有,又好像谁都没有。
若她是个男孩就好了,阿星暗暗苦笑,一颗泪珠莫名地顺着眼角滑落,落到枕边。
如月轻推门进来,阿星忙闭上眼,把脸转到里侧。
第二天天微亮,慕映洲他们便出发了。永州是江南的州府,永州书院也颇负盛名,各县的乡绅贵族纷纷把家里的子孙送到这里来求学。慕府所在的湖溪县距永州有两个时辰的车程,便要赶早去。
慕映洲看向来告别的大妹妹和二妹妹,虽然时辰尚早,两人还是掐着时间起了早,慕思涵睡眼稀松,还不时偷偷打哈欠,一看就是被强拉起来的。
“大哥二哥,路上小心。”慕思沐说完眼眶有些泛红。
“嗯。”慕映洲只道她是被风沙吹迷了眼,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神溜了一圈,倒是没看见祖母口中那个赞不绝口的聪明伶俐的三妹妹。慕映洲心里冷笑一声,看见大门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衣摆,顿时冷了脸色,转身上了马车。
慕明晔下阶时就只看到长子上车的背影,脸色暗了暗。
“大哥,”慕明晖走过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你在永州多劝劝他。”慕府在永州有些商铺,一直是慕明晖管着。
“你有空,也多来永州看看,不只是映洲,永州那几个布商合并了,想要一家独大。好几次我向商会上提的意见,也都被驳回了。”
“嗯。”慕明晔皱起眉头。
“二哥!”慕思涵不注意被慕映洹弹了额头,叫着跳开。两人循声望去。
“我都要走了,你都不知和我道个别?”慕映洹笑道。
“臭二哥,你别再回来了!”慕思涵吃痛地捂着额头,恶狠狠地说道。
“思涵!”慕明晖斥声,语气沾了怒意。
慕思涵吓得立马乖乖站好。
不多时一行人便出发了,慕思涵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觉得有些委屈,明明就是二哥先惹她的,怎么被训的就是她?
“好了,”慕思沐牵起她的手,发觉有些凉,便又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捂着,“不气了,姐姐陪你去翻花绳。”
“大姐最好了,”慕思涵兴奋地抱住她,开心地笑道:“真希望可以和大姐永远待在一起。”
慕思沐低眉笑笑,突地又想起昨晚的事来,不禁又红了眼眶。
昨晚去沁馨苑看小娘,小娘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思沐啊,过了年你就满十五了。这年岁也不小了,你父亲可有给你说亲的打算。”
听到这,慕思沐低下头,双颊绯红,“这……这还早着呢。”
周姨娘一见她这样,就知道主家根本没提过,不满地皱起眉头。
“思沐,既然你父亲还没这意思,那你可要提前为自己打算打算。”
“这过年过节,家里定会宴请不少宾客,你到时留意些,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娘!”见她越说越离谱了,慕思沐急红了脸。
“谈婚论嫁是人生大事,你害羞什么,”周姨娘笑道,突然又正了正脸色,“还有啊,这选夫婿,可关乎着你的后半生。家底如何,品行如何,你都要悄悄观察清楚了,免得到时嫁过去吃亏。都这个时候了,你父亲还没个话,你母亲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只有你娘我啊,还在为你谋算。”周姨娘说着用食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慕思沐趁机把手抽出来,攥着身前的帕子。
两人无言坐了一会儿。
“娘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院了。”慕思沐说话淡淡的。
望着她出门的背影,周姨娘皱皱眉,“这孩子。”
慕思沐从小在二房的院子里长大,十三岁分了个小院子住,也很少与她来往,和她一点也不亲近。
周姨娘望着窗牖,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这后半生,就指望着这个女儿了。
阿星今早醒得有些晚,洗面时才听如月说慕映洲他们已经离开了,阿星点点头,没多言,心里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得,眼不见心不烦,不过还是可惜了那手炉,还没捂多久呢。
想到此阿星叹了口气,坐到梳妆台前,抽出小抽屉看看这月存的几两碎银,再把妆奁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只素钗和几朵绒花。也不知这些够不够买个炉子,要是二婶追问起来,知道送礼的第一天就把礼给丢了,论谁心里都不舒服。
阿星拧眉,掰着手指头搁那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