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的院里就人来人往，下人们忙碌不已。
每月的十五和三十，府中的小辈们都要来给老夫人请早。阿星知道后特地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她原就暂住在老夫人的院里，到饭厅不过数十步。
一进屋便是与屋外寒风截然不同的温暖，同辈中只慕思沐早早的来了，正陪老夫人说话。
“祖母，大姐姐。”阿星乖巧地喊道。
慕思沐侧过身子向她微笑示意，如三月春风，淡而优雅。
“天气转凉，怎么不多睡会儿?”老夫人说着朝她招手，让她到自己这儿来。
“回祖母的话，昨晚上歇得早，今早怎么也睡不着了。”阿星走过去，老夫人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阿星自然不会说得知今天要请早后，特地吩咐如月天蒙蒙亮就叫醒她。
“你这孩子，”老夫人佯拉着脸，“不是说过了吗，私下不用敬语。”
阿星一时顿住。
“妹妹许是刚来，还不大习惯。”慕思沐在一旁善意地解释道。
阿星向她投去一抹满是谢意的笑容，慕思沐见状弯了弯眸子。
老夫人也注意到两姐妹的互动，笑道：“既然如此，这平时啊，你们两姐妹多在一块儿说说话，过个十天半月的，就互相熟悉了。”老夫人把一左一右两个女孩儿的手相握在一起。
两姐妹相视一笑，齐声说道：“祖母说得是。”
不多一会儿，慕映洹和慕思涵结伴而来，两人脾性相近，小吵小闹，惹得老夫人直乐呵。
慕映洲掀开门帘走进来就见到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大哥。”众人喊道。
阿星见他进来，身上寒意未散，面貌比昨日温和些。她只顾着打量，倒是慢了一拍，刚想发声时，才发觉大伙儿的话音刚落，张了张嘴，终是没叫出声。
罢了，万一他说自己出风头怎么办，反正这么多人叫他，他也不会在意。
刚这么想着，就见慕映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墨色的眸子深深，看得她心里发悸。
“祖母。”慕映洲尊敬地喊道。
“映洲，”老夫人脸色缓缓沉下来，“听说你昨晚赶走了一个小丫鬟?”
察觉到老夫人下降的态度，众人不约而同地禁了声。
“是。”慕映洲低下头。
“慕家有家规，凡是签过卖身契的下人，驱逐必要经过主母之手！此事你可通知过你二婶?”老夫人凝眉。
慕映洲脸色微僵，“还不曾。”
“胡闹！你这样做就是不把慕家主母放在眼里！随意践踏慕家家规！”老夫人发火，几人皆是一惊。
“孙儿知错，还请祖母惩罚。”慕映洲知道在家教甚严的慕家，这事不算小。
老夫人定了定发怒的神色，说道：“既是知错，那就罚你用过早饭后到院里醒定一个时辰。以后切勿再犯。”
“谢祖母，孙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恳请现在就醒定反省自己。”慕映洲垂下眼，恳求道。
老夫人见他态度端正，气消了不少，允道：“去吧。”
慕映洲转身离开，谁也没有开口挽留，他性子倔，认定的事情谁劝也没用。
“那小红平日里就心术不正，扰得这后院鸡犬不宁的。兴许是把大少爷惹急了才落得这么个下场。”见老夫人眼神一直看着门口放下来的门帘，周妈上前劝解道。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这慕家近十年没赶走过一个下人。”
“这是主子们心善，可这心善啊，也是要有个度的，若是太过了，反倒会养出些刁奴。”周妈轻声细语，阿星在一旁暗暗记下。
老夫人默了一会儿，“到底是人老了，传饭吧。”
说完便领着几人走向饭厅。
慕思涵难得见祖母发一次火，此时倒有些吓着了，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倒是阿星蹙了蹙眉，老夫人一味指责慕映洲不遵从家里条规，却从始至终都不曾问过他事出何因。安静地垂着眸子，细细思量。
老夫人吃得清淡，桌上是些清粥小菜，可厨房手巧，摆盘也是漂亮。
“啪——”门外突地传来一声声响。
“何事?”老夫人问道。
周妈闻言进来，回道：“回老夫人，一个小丫鬟没端稳盘子，被风给吹丢了。”
“让她尽快扫了便是。”老夫人吩咐道。
“是。”周妈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风还真大。”慕思涵吐吐舌。
阿星看到老夫人听她说完这句话后敛了眉，看向格门外。
慕思沐也注意到了，便说道：“我去给大哥送件氅衣吧，这寒风入袭，容易染上伤寒。”
“若是给他送了氅衣，这不就是徇私么！风再大，他也得受着！”老夫人否决。
“是。”慕思沐垂下眼，回道。
慕思涵扁扁嘴，继续喝粥。心里想着：祖母也太不近人情了。
用过早饭，众人围着老夫人说了些体己话，后来老夫人有些疲累，便让他们各回自院了。
出门时，阿星看向院中站得挺直的少年，黑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但他依然保持正色，双眉舒展，眼底平静无波，看不出一点不耐。
慕思涵一出门就迎着一阵大风，吹得她往后退了一步，紧了紧衣襟，抬头看到院中罚站的大哥，复看向屋中，恼气地跺跺脚。
慕映洹故意走在末尾，待几个姑娘离开，便悠悠地晃到慕映洲身边。
“大哥，你要是倒下了，明日可就不用去永州了。”
慕映洲看了他一眼，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慕映洹撇撇嘴，“真没意思。”
离开前还特地重重地拍了一下大哥的后背。
慕映洲看着二弟的背影，小声说道：“幼稚。”
屋里，老夫人斜躺在榻上，眉头微锁，眼底满是不安。
“周妈，给那孩子送件氅子去吧。”入冬的风冷得刺骨，到底是怕他冻坏了，早知道就让他去跪祠堂了。
“是。”周妈应道，眼底藏笑。
不过一会儿周妈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那氅子。
“大少爷说他身子骨硬，受得住这风，还说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收了怕是要惹闲话。”周妈回道。
老夫人一脸愁色，说道：“这孩子，就是倔。”
“老夫人宽心，大少爷这是体恤您呐。”
老夫人听完这话倒是欣慰。
两个时辰满了，慕映洲进屋，老夫人已经进内屋了，他便站在外室答话。
“罚也罚了，威严也立了，不过你一会儿还是要到你二婶那去报一声。”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是，孙儿便先回去了。”慕映洲答道。
“回吧。”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继续说道：“你待身子暖些再出门吧。”
哪知这话竟没有回应，外室空空，慕映洲已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