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礼一过,慕思沐便越发忙起来。
二夫人带着她了解府中管家一应事宜,她心思玲珑,一点就透,二夫人倒是没费什么心,便径自将西园交给她打理管事,因此慕思沐一用过饭就往西园跑,阿星几次去找她都扑了空。
正巧府中请了一个女先生,姓许,曾在永州女院做过老师,回湖溪后就专在富贵人家府里做女红先生。
慕思沐及笄后便不去上学了,堂中就只慕思涵和阿星两姐妹。
“‘女红’之名,源于一个传说。”
许先生授课,常以故事为始,就连爱走神的慕思涵也听得目不转睛。
“古时周太王之子有唤仲庸者,时任吴国君王,吴国当地有断发文身之俗,君王认为这种习俗不可取,便召长老们前来商议。恰巧仲庸有一孙女,名叫女红,正在一旁缝衣。听着他们的对话出了神,缝针一不小心就扎到了手上,冒出的血浸染到衣料上,晕开成了一朵小花。于是女红就此有了灵感,在衣料上绣上各种图案以代替文身。既解了君王的燃眉之急,又增添了衣物的外型美观,为了纪念女红的聪慧,后人便将刺绣、纺织等事统称为‘女红’二字。”
慕思涵听得认真,以前她只当这些事是对女儿家的约束,却不想还有这些历史传说。
“吴国建在今苏州一带,刺绣也在当地妇女间盛行开来,经过多年的沉淀,绣法、图案更为精进,广泛在服饰、被衾、鞋面等多样体现,才有如今闻名于世的苏绣。”
阿星听了连连点头,这些故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可有哪位小姐知道如今的苏绣以哪四字闻名啊?”许先生带着浅浅笑意,语气温和可亲。
慕思涵低头思索,前一个先生虽也讲过苏绣,可是她都只教绣什么图案该用什么针法,这些理论可从来没说过。
许先生向两人瞧去,左边的二小姐埋头苦思,右边的三小姐却是一脸平静。
“三小姐,早闻得你对苏绣自有一番悟性,你可知这苏绣有何独到之处?”许先生笑着问道。
阿星缓缓站起,“苏绣历史悠久,久负盛名,更为四绣之首。如今的苏绣,是以‘精细雅洁’四字闻名。”
她吐字清晰,毫不慌乱,许先生暗暗点头。但明面上却没有多夸,只是说了两句便让她坐下。
阿星仍是一脸静色,双眼平视,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许先生细细琢磨,这个庶三小姐,言谈举止却是不像平常人家的闺阁小姐。
散学后,慕思涵挽住阿星想要说些话。这些日子慕思沐忙得不见人影,她心里堆了好些话无人与说。
“就这短短半个月,我娘出去待客的次数比一年的还多。一想着大姐就要嫁人了,我心里就闷得好难受,要是大姐出嫁了,我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慕思涵苦着个脸,看着好不可怜。
“二姐快别这么想,大姐出嫁是人生喜事,她就算嫁人了,不一辈子都是慕家的好女儿,咱们的好姐姐吗?你该高兴才是。”阿星劝慰道。
“就你懂事。”慕思涵脸更黑了,瞬时放开挽住阿星的手。
阿星稍愣,顿时有些委屈,不过也是强忍住,缓笑着转移话题,“那不知二婶可有相看好的人家没有,真不知道大姐会嫁给什么的人呢。”
“只是给几户人家留了信,说是等我爹回来了再说。”慕思涵顿了顿,继续道:“就三月初呢,和大哥二哥一同回来给大姐把亲事定了。”
一听大哥快回来了,阿星嘴角边的笑意更深了。
却只听慕思涵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三妹妹和大哥的感情真是好啊,我们和大哥相处了这么多年,可还没得过他一个笑脸。”
阿星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蹙蹙眉,缓缓道:“大哥不过是瞧我可怜罢了,更有父亲对他的嘱咐。你忘了,初见时他可是都不愿认我的呢。”
慕思涵倒是想起这一茬事来,想必是伯父对大哥的嘱咐使他不敢拂这面子,这样想着,慕思涵的心里稍稍明朗些。
侧头看了看,忽又想起一事来。
“那苏绣,可还有什么独特之处?”若是明日许先生再问,她一定自告奋勇起来回答。
“当然有了,我细细和你说吧。”阿星答道。
慕思涵点头,这才与她靠近了些,两人并肩往前。
西园又称“花果园”,里面都是祖父移栽的花树果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园里住的大多是守园的下人,二夫人平时很少过问,如今他们一听二夫人放话这里交给大小姐管理了,众人心中更是一阵暗喜,谁人不知这大小姐是个极好说话的。
慕思沐每日都会去巡园,前几日对于偷懒的只是略略忽过,心里却暗暗有一番比较。
今日巡到百花亭一处,说着要进去歇歇,踏入亭内,素手轻轻碰了碰石桌表面,手拿回间已覆上一片灰尘。
慕思沐蹙着秀眉,转身问道:“这是谁的地儿?”
西园将园子划成若干个区域,每个地方遣了一或两个下人打扫管理。
“回大小姐,是春彤在管。”西园的顾妈妈道。
“叫她来。”慕思沐淡淡开口,看不清脸色。
“诶。”顾妈妈领命去了。
不多一会儿,春彤便不情不愿地跟着来了。
“大小姐找我什么事啊。”春彤一脸倦意,语气散漫。
慕思沐偏眼看去,生得唇红脸白,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耳上吊着一副鲜红色耳坠,随着她打哈欠的动作摇摇晃晃。
顾妈妈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腰,她才拉着脸站好了。
“这么年轻,怎么来西园了?”慕思沐问道。西园的下人大多都是上了点年纪的,只因这里活少清闲,树枝修剪慕府也会请专门的工人前来,只是工钱较其他地方略少些。
春彤脸色一僵,却是没答。
“在主院犯了点事,就被赶到这边来了。”顾妈妈解释道。
慕思沐低头笑笑,又将手中的绢帕擦了擦手,“那,如果在西园也犯了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