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和慕思沐回府时已过亥时,宾离宴散,大门处停着几辆正要离去的马车。她们从后门出府,自是从后门绕回。
“大姐,慕家既不是勋贵之家,亦非重臣之后,为何过节会有这么多的人官员,商人前来拜访呢?”阿星放下车帘,疑惑地问道。
慕思沐笑了笑,“慕家虽只是商贾,但是涉足多个产业,丝绸布匹、钱庄当铺,在江南这一片,要论商家,还没有谁能比得过咱们家的。现下我们东街掌着主要生意,湖溪虽小,但是光每年的商税都超出其他地方好几倍,而这一大半都来自咱们慕家,你说那些官员怎会不来?慕家就像一棵大树,若没有它的照拂,寄存在树上的藤枝蔓叶都要枯死而去,远近的商人又怎会放过过节这个好机会?”
阿星听了,有些惊讶,小声地说道:“倒是……不太看得出来。”
慕思沐回道:“慕家家风勤俭,最是以奢靡为耻的。你瞧,就是被母亲宠上天的思涵,去锦绣阁挑选钗饰,也从不敢买摆在最显眼处的。”
阿星听完连连点头,二姐爱美,衣服却不多样,就连大哥慕映洲……阿星想到此处顿了顿,努力回想了一下,面色忽地凝重起来,以前还不曾想过,没想到大哥竟是如此勤俭,每一次见他都是一身墨色,大哥兴许就只有这一件衣服吧……阿星想想宫中见过的奢侈繁华,一番比对,忽地就对慕映洲钦佩起来。
下了车,正胡思乱想着,没两步就遇见了人。
一身墨色,匿在黑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们两人。
慕思沐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理了理身形才缓缓开口叫人,“大哥。”
阿星也连忙喊道,语气有些惊慌。
慕映洲俯视眼前的两个妹妹,见她们看到自己的惊慌模样,沉声问道:“去何处来?”
“方府。”慕思沐不敢隐瞒。
“大姐陪我去取点东西。”阿星怕他生疑,补充道。
“东西?”慕映洲蹙眉。
阿星急忙把怀里的锦香囊拿出来捧到他前面,一阵熏香扑来,慕映洲不适应的嗅了嗅,身子往后仰了仰。
“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慕映洲还是不悦地批评道。
两人低头受训,却又听到他对车夫说:“这次出行记我名字下吧,老爷和夫人那就不用报备了。”
“是。”车夫应道。
“前院车马不够,去马厩里拉几匹马出来。”慕映洲对着马房的人吩咐道,转身见两人还立在原处,又沉声道:“还不回去?”
两人恍若醒悟般忙小跑着离开,慕映洲看着她们跑开的身影,脸上又不悦起来,他有这么吓人么……
跑得远了,两人才停下来靠着圆柱喘气。
阿星笑着道:“我还说大姐是个遇到什么事都临危不乱的,哪知一见大哥,就话也不会说了。”
慕思沐大喘着气,回道:“你这丫头,还说我呢,见到大哥魂都给吓飞了吧。”
“我哪有……”阿星只是心里正想着慕映洲,哪知正巧就碰见了他。
“大哥今日同我们说了好多话,还帮着我们打幌子。要知道在平时,他最是不喜多言的,就连与他一同上学的二弟,两人也不似别家兄弟那样亲近。”慕思沐倒是觉得今天的大哥有些反常。
“大哥……是从小就不爱说话吗?”阿星问道。
“不是,”慕思沐望着远处没有边际的夜色,缓缓道,“大哥从小就天资聪颖,三岁便启了蒙,四岁更能背出四书五经之句,说话论理论据,毫不怯场,都说他有曾祖之风。可是在他五岁那年,大伯母染病去世后,就很少说话了。”
阿星听毕垂下眸,默了声。那么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这晚后阿星没有听到一点儿自己和大姐出府的风声,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小姐!”如月又急急燥燥地跑进来,声音如雷,阿星从书中抬起头,微拧着眉。
“小姐,大少爷派人送来了这个。”如月微喘气,将手中之物递给阿星,阿星接过一看,是个黛青色的锦香囊,呈方胜形,质地上乘,中央绣着一朵红梅,下方挂着珠宝流苏,阿星提着上端的丝绦悬在眼前细细观祥,香囊隐隐透出梅花香。
“那人可有说什么?”阿星问道。
“只说是大少爷送与三小姐的,别的就什么也没说了。”如月也觉得惊奇。
“大哥难道是嫌阿娇姐姐给我的锦香囊香味不好?”阿星低声喃喃,如月一句也没听清。
“大少爷究竟是何意啊?”如月不解地问道。
阿星凝眸摇摇头,将手中的锦香囊递给如月,“挂到床帐上吧,正好熏熏香。”
阿星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哪知晌午后又有人送来几只香囊,形状各异,香味也是不同。
阿星看着案上的香囊陷入沉思,百思也不得其解。
太阳挂在山头时又有人来了,来的是慕映洲身边的落枫。
阿星忙追出去问了。
落枫递上手中挂着的几个锦香囊,这才缓缓道:“大少爷见三小姐对锦香囊甚是喜爱,今儿个一早就让人去集市买了,见花样不多,又派了人去临近的安城,因此就分了好几拨来。”
阿星心里一跳,复便“咚咚咚”地一上一下跳个不停,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少爷还说了,以后小姐喜欢什么尽管跟他说,不必大老远地从南街跑到北街,就为了拿个锦香囊。”落枫一字不落地转述。
阿星听完却是哭笑不得,在大哥眼里,她从南街跑到北街,就是为了这么个锦香囊吗?
她好像的确是这么说的……只是,大哥也忒不通人情了吧。
阿星道了谢,捧着五颜六色的香囊回了屋。
“这锦香囊个个香味不同,如今放在一起串了味,不知道这屋子里究竟是什么香。”如月看着桌上一溜的锦香囊,真不知大少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星笑着接话道:“你既然不喜,就把它们封箱子里去吧,这么多香囊,我也感觉自己鼻子都快失灵了。”
“可是,若是大少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如月担忧地问出声,大少爷长年累月难得有个笑脸,若是发起火来,脸只会更吓人吧。
“不会的,大哥又不会进我屋子,就是真进了,也不会平白无故打开那箱子,如何能发现?”
“好。”如月如释重负地将桌上的锦香囊都锁到了柜子里。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阿星贪恋被窝的温暖,便让某人在嫁妆柜里帮忙找找祖母给的一件纱衣,哪知一打开其中一个柜子,瞬间各种香味窜出,待看清里面装了些什么,某人暗沉着脸走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