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杨胖子在愿安寺里是个不受待见的人。
既然如此,钱谷很难理解杨胖子为何还要在外护着这寺庙的清静。
杨胖子见钱谷疑惑,摸了摸腰后的刀,露出一口大白牙道:“贫僧的师父是个好人。”
钱谷缄默,诺大的佛家地或许清静,但人心却有些叵测,官场里奉上鄙下的一套,看来也适用与佛门,哪怕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寺。
三人来到杨胖子的禅房,也没上锁,本以为杨胖子大半年没回来,这房间内应是灰尘遍布的样子,结果却恰巧相反,点燃烛火后,只见各件物品摆放有序,床铺被褥整洁的叠在床头上,地面也不见丝毫的尘埃。
钱谷和图南不约而同的稍有些惊喜的望着杨胖子,他们本以为还要合伙打扫一番,但现在看来完全免了。
杨胖子似也有些讶异,他一手扶住门,泪如泉涌,哽咽道:.
“定然...定然是我那亲爱的师父给我打扫的。”
话音刚落,门外却突然走进一个和尚,满脸讶异道:
“妙因师兄?你怎的回来了?且还在我的禅房里?”
杨胖子一愣,硬生生的把眼中几颗盐水憋了回去:
“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钱谷哑然,抿嘴微笑。
图南怒火中烧,丹凤眼不断瞟着杨胖子,若是眼神能杀人,这家伙该死了百八十次了。
杨胖子咳嗽两声,又哈哈一笑,领着二人在那和尚纳闷的眼神里走出门。
见走了有一段距离后,他才迅速低下头解释说愿安寺有两百多名和尚,每个和尚还都是奢侈的单间,每一间又都修建在一起,所以自个儿进错了房间也可以理解。
钱谷附和点头,说了句胖兄,我能理解。
而图南则是瘪瘪嘴,根本不想听他解释。
又走寻了一阵,杨胖子终于找准一间房间,从兜里摸索出一把钥匙,打开推门而进。
眼帘中的房间如上一间一样干干净净,杨胖子这才感怀的把先几颗憋回去的泪水重新流下:“这定然是我师父给我打扫的....”
“胖子,你别又进错房间了!”图南直接提醒道。
“不可能,钥匙能插进房间肯定是对的。”杨胖子抹了一把眼泪。
钱谷已然困的不行,他问道:“还有被褥吗,我们睡地上吧。”
杨胖子点点头,从床柜下脱出一个木箱,拿出两单被褥披在地面,钱谷倒头就睡,杨胖子打了个哈欠后也躺了下去。
先前反而担心男女授受不亲的图南这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偷瞄了一眼睡死过去的二人,没成想他俩这么干脆,又看了一眼石床,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揉揉疲困的眼,躺在上面披着被褥沉沉睡去。
...
...
钱谷睁开眼时,另外两人仍在休憩,他轻手轻脚起身,推开门,房外冬枝渐白,淅雪淋漓,氤氲着朦胧雾气。
活动了一下筋骨,胸口处隐隐有些轻微疼痛,钱谷苦笑片刻,想起今日还要让孙朝槐老先生给换一次纱布来着。
想到此处,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孙朝槐发现自己不听医嘱胡乱走动后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孙老先生,莫怪晚生呐,实在是被胖兄给坑了...”钱谷轻声感慨。
把胸口的纱布轻轻拆下,伤口的愈合速度出乎预料,仅仅只看得见几道轻微疤痕,看样子已无大碍,至于那疼痛感,也能勉强忽略。
整理好衣物,钱谷朝山顶走去,那里是佛堂,钱谷记得雪儿说过,父亲母亲这几日都在那里祈福,倒是可以见一见。
当然,若是那两位见到伤势未好的钱谷出现,免不了又是一顿关心责备,但只要魏七不在,钱谷都能从容应付。
上山石阶极长,一眼望去,云里雾里全然不见底,唯有终点处高耸的庙宇青檐指引着方向。
此时想要登山祈福的香客并不少,多富有贵态,身上衣物雍容,甚至有位胖老爷被仆从以木轿抬着在这阶梯之上行路。
看着那几个颤巍着腿似乎随时可能支撑不住的仆从,钱谷就有些好笑,但一望那长长的石阶,自己也不免叹了口气。
不是他想法黑暗,他自然而然的怀疑设立这么长的石阶让香客们爬的腰酸腿疼,然后投给见之不易的佛祖菩萨的香火钱是否会更多一些。
若真是如此,这天下第一寺未免太功利了点。
爬到半途,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钱谷有些筋疲力尽,若吃饱饭,钱谷相信自己是能一鼓作气爬完石阶的。但仔细想来,从昨日午时起到现在,自己是滴水未进。这对一个从小到大没饿过的世家子而言,可算是真体会到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长呼一口气,委实有些累,钱谷坐在石阶上休息起来。
但仅有片刻,在他讶异的眼神中,一个小和尚正双手合十,以极快的速度登梯,远超常人。
路过钱谷身旁时,只见他腰间还落下一个布袋。
钱谷眼睛一亮,他从小布袋子中闻到一股油香味儿。
他捡起布袋,正想要提醒小和尚掉了东西,视线中却已经完全没了他的影子。
稍有无奈,钱谷微微一叹,打开布袋,里面躺着一块热乎乎的菜饼,香气四溢,勾人魂魄。
钱谷鼻子触着布袋使劲闻了闻,神色怡然舒畅,但他紧接着就把布袋给合上,望着云雾中缥缈的庙宇,眼中富有朝气,轻声笑道:
“闻饱了,上路。”
...
...
佛堂
念经被打断的易念慈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稍有些手足无措,这男子不说多好看,也远没有让人挪不开眼神的魅力,只是他身上那自然流露出的温厚气质实在令人侧目。
男子手中拿着一个小布袋,蹲下身,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双眉眼笑着问:“小和尚,你的菜饼不要了?热乎着呢。”
易念慈眨巴眨巴眼,往腰间一模,脸颊唰的一下通红,双手合十脆生生的说了一句谢谢施主,便接过菜饼一下子起身溜走了。
男子蹲在原地片刻,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自己长得貌似没有供台上的菩萨吓人...
他摇头笑了笑。
男子是钱谷。
爬上山后,从侧门进入佛堂内,就见着那小和尚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念经,钱谷本想安静等他念完,但手中菜饼逐渐冰冷,于是才贸然打断他。
此时小和尚一走,钱谷便在在这里仔细寻起父母的影子,倒不是多想念他们,只是和他们汇合后,便能一起回钱家,能省下不少时间。
佛堂宽广,人也极多,而烧香跪拜求签送香火钱这一套流程弄下来要花不少时间,特别是送子观音那里,堪称人满为患,所以整个佛堂内也显得有些拥挤。
找了不知多久,仍是没发现他们的影子,腹中更是不适宜传来空响。钱谷视线转而移向供台上的青斋素食,有些犹豫。
“施主。”
略显熟悉的声音,钱谷向身下望去,只见先那小和尚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双手中还捧着一片黄纸,纸上正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钱谷略微一怔:“给我的?”
小和尚红着脸点头。
钱谷一笑,也不客气,双手接过便啃了起来,丝毫不注意形象。
小和尚双眼懵懂,见钱谷三两下啃完,又清脆问道:“施主,还要吗?”
钱谷打了个嗝,下意识的点头。
小和尚扬起一张笑脸,立马又小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回来,这回怀里正抱着三四个馒头。
钱谷说了声谢谢,便全部接过,往嘴里胡吃海塞,也逐渐有了饱腹感。这时小和尚又贴心的递上一杯盛水的碗杯,弄的钱谷都不知该如何做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