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宽广的宴厅,简洁老练的侍卫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着四周,名贵的地毯上染着尚未干枯的鲜血,典雅的桌椅旁匍匐着无头的尸体,宴厅的银光色大门口摆放着洁白的鲜花以及缓缓堆砌起来的名为“变革者”们的断肢残臂。
“你们,做好决定了吗?”
在那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悲伤。他左手持着一柄沾满鲜血的长剑,右手上则是一根从刺客身上缴来的法杖,其上有铭文流转。
不论何时都绝对的冷静,绝对的理性,这是旁人对他的评价,对于死去的人他从来都会不抱有怜悯的情感,可现在死去的,明明是他的妻子呀!
“是的,我要前往贝塔帝国学习骑士之道。”
年仅八岁的女孩脸上满是倔强,她从父亲的手中夺过了染血的长剑,虽然她极力掩饰,可目中的悲伤无论如何都藏不中。
她不想被眼前这个名为总裁决使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虽然他是她的父亲,但一个连母亲都保护不住的人怎么配当自己的父亲。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悲伤!!
“我明白了,施怀雨,你在骑士一道上确实有着不错的天赋,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那个男人平静地开口,就像他对面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天赋不错的士兵。
“哼!”
打算走骑士之道的施怀雨不屑地瞥过了头。
没有理会这个长相有着自己三分相似的大女儿的别扭,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与妻子有着几分相似的二女儿。
“你呢?施安娜。”
施康旭有着明显的东方人特征,从长相上大女儿明显继承了他的基因多一点,所以干脆起了一个东方人的名字“施怀雨”,而二女儿正好相反,她继承她母亲也就是西琳.阿森道斯的基因多一些,而且性格也极为相似,所以便起了“施安娜”这个偏西方的名字,事实上施怀雨与他相似的也不止是长相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就是铁石如施康旭也不忍心继续催促,他只能将视线尽量轻柔的放在她身上,等待着时间能略微抚平心灵的伤痛。
哽咽声逐渐休止,一只小巧精致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手中的法杖,一个柔弱的声音缓缓传至耳畔:
“父亲,学了魔法就能保护大家了吗?母亲还能回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的施怀雨也转回了身,看着自己手握法杖的亲妹妹一时间满脸都是复杂的神色。
还能回来吗?她不敢去想,因为哪怕是只有八岁的她也知道,逝去的人是不能回来的,永远不能。
施康旭看着自己的女儿们陷入了良久沉默,最后他伸出了双手将她们拥入怀中,哪怕是一直挣扎的施怀雨也不例外。
这是没办法的,这是无可奈何的,此刻施康旭心中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着。
身为总裁决使的女儿,世间从不缺少鞭挞她们向前的动力,单单是帝国内就不知埋藏着多少危险,日渐动乱的人族,逐渐逼近的敌寇,包括今日的“猩红”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怕自己保护不了她们,就像保护不了她一样,她们需要自己掌握能独自面对危险的力量,不过还好他的两个女儿都很有天赋,只要肯努力,哪怕日后灾厄来临,也一定能平安无事。
至少……至少要撑到我赶来的时候……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久违的父亲的怀抱,怀中的施安娜早已泣不成声,就算是施怀雨也安安静静地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一家三口相拥在一起,彼此之间互相给予安心。
悲伤虽然仍旧悲伤,可却有温暖残存。
“亲爱的,结果出来了。”
寻声望去,一道美丽的身影进入到了这三口之家的范围中,她手中环抱着的正是总裁决使家的小公子“施怀安”,可怜我刚会走路的小公子就失去了母亲。
而抱着他的女人是施康旭的二夫人,也是西琳.阿森道斯的亲妹妹–芙兰.阿森道斯。
身后跟来的女仆长从她手中接过了小公子,腾出手来的芙兰.阿森道斯从身后将三人抱住,以只有施康旭才看的到的视角缓缓摇了摇头。
施康旭看到芙兰的动作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啊,我施康旭的儿子没有魔法天赋吗。
怀中的施怀雨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她立马挣脱了怀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父亲,可却没有说任何话。
未曾在意自己大女儿的视线,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看着他口中咀嚼着女仆长做的苹果派,一脸还想要更多的模样,他的心有些化了。又侧身看了眼身边放着的那柄骑士长剑沉默了许久,最终他还是将身边的长剑紧紧的抓在了自己的手中,目光坚定地看着芙兰。
“我记得你的哥哥梅因也来了,去把他请来吧!”
一辆马车在俩姐妹的注视中伴着夕阳缓缓离去,其上载着她们的舅舅一家以及她们的亲弟弟–施怀安。
马车渐行渐远,血色的庄园在余晖下显得几分落寞。手拉着手的两人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有母亲逝去的悲伤,有家人分别的不舍,还有对日后道路的坚定。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看到身为总裁决使的父亲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梅因舅舅的责问与不屑,他既不解释也不反驳,那个一直冷静到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居然也会露出恳求的神色。
看着如此模样的父亲,身为他的女儿们,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可彼此拉扯着的双手却抓的更紧了一些。
当夕阳完全陷入大地不再散发余晖之时,这一日终究是要结束了,留在帝国的他和将要各奔东西的她们都失去了太多。或许,成长就是在失去众多珍视之物之后,才会显得更加深刻吧。
此时,刚送走儿子的施康旭正望着庄园外围花圃中含苞欲放的风信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昨天,曾经有那么一个身影在这片花圃里就宛如花之国的精灵。
已经到这个季节了吗?你一直细心照料的花,今年又看不到了啊,西琳……
数日后,伽马帝国境内,一辆精简的马车正慢悠悠地在路上行着,车厢内一对夫妇怀中正抱着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孩子,妇人的脸颊轻轻地在孩子的鼻尖上触碰,眼中满是慈爱。
“怀安,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