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我晚上不在寝宫,而太清宫其他地方也都找不到人。大家就把探究的目光打量到了白鹿颜休息的内殿,偏偏那地方又无人敢进。
哎,可怜皇帝背锅实锤了。我与白毅私会,外界的流言蜚语却都冲着他来。不过他也是活该,最开始污我清誉的人就是他,如今不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出门拐上复道,想透透气。忽而有风吹过,一团雪白的影子,喵呜一声就跳上了栏杆。
我惊喜:“芝麻!你这几天去哪了?”轻摸了摸芝麻的头,已经三天没见着这只小不点了,我还当它是发情,跑出去找小母猫了。
“狸奴!”忽而一声稚嫩的童音,踩着欢快的小步子,一路跌跌撞撞跑过来。
他停下,七八岁的小男孩,伸出手想抱栏杆上的猫咪。
芝麻已经炸毛了,我怕它伤了小人儿,连忙拦下:“皇子恢小心!”
被我拦住,白恢才仰起头正视我。白皙瘦小的小男孩,看得出养的精心,就是身体病弱。小娃娃样貌很清秀,有点像女孩子,说话声音也奶声奶气的。
可惜,白鹿颜这个最小的弟弟,是出了名的乖戾。
“这是你的猫?”这孩子的眼睛蒙着一层死灰色,却闪动着刀锋般的光芒。
我点点头。
小男孩盯着我的脸瞧了一会,很不屑地说道:“哼!没我姐姐漂亮!”
我皱皱眉,这熊孩子太没礼貌。
白恢却像是饶有兴趣的样子,背过手,转到我身侧:“虽然不及长姐,却也清秀可人,比后宫里那些蒲柳之姿好得多。不如,你等我长大,做我的妃子啊!女兄说了,只有我才能坐上太清宫政和大殿里那个位子!”
呵,我笑这孩子口无遮拦,叹白凌波教养不善。故意逗他:“你可知道我是谁?”
白恢摇摇头。
故意板下脸逗他:“我是白瞬,楚卫国的公主。我们都姓白,同姓同源。小色狼,我是你姐姐,你娶不了我。”
“姐姐。哎。”他懊恼地叹气,“怎么漂亮的女孩子都是姐姐啊!”
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我心情大好,没事逗个被宠坏的小孩,也挺有趣。
“瞬公主和恢弟倒是有缘。”妖媚的语声传来,尾音转着一点弯。像羽毛,轻轻划过心底,惹得阵阵酥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除了白凌波,还能有哪个女人能如此呢?
腰若裹素,口如含丹,不愧为天启第一美人。从前我一直以自己的样貌为傲,可见了她却也是自惭形秽。
白凌波美艳绝伦、风姿绰约,又总是一副哀而不伤的姿态,真是我见犹怜。大胤没有一个公卿女眷能够与之相比,也没有一个男人不想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我福身问安:“参见长公主,殿下长乐。”我抬起头,却见白凌波盯着我的脖颈和素纱襌衣下遮掩的肩膀,目光灼灼。
她的眼睛太毒,我厌恶这样的目光。那双秋瞳就像路仲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精明,看我如欣赏玩物。我微微皱眉,紧了紧衣领,想要遮掩。
白凌波摇摇头,语气颇惋惜道:“有些人不值得依靠,若是被骗,最后得不偿失。”
她说的是白鹿颜。除了白毅和皇帝,所有人都在怀疑我失贞于陛下。
白鹿颜的确不值得依靠,听说雷眼山的屏障已经破了,父亲率领诸侯联军在锁河山上与嬴无翳对峙。决战一触即发,形势危急。
诸侯联军声势浩大,离侯的赤旅雷骑也是气势恢宏。双方必有血战,却都不敢贸然进攻,还在试探阶段。
这场仗起因是白鹿颜的错。虽说嬴无翳时常自嘲为“乡下诸侯”,却也是将离国在其手中壮大的一代枭雄。有谋略而无狡诈之气,有威严而不高高在上。
这样的霸主,被白鹿颜轻辱慢待,笑作“蛮子”,他怎么能忍?英雄可以慨然地战死,却不能无尊严地苟活。
可惜,白鹿颜不懂这个道理。他因嬴无翳的强大而恐惧到跳脚,却惹到了一头会吃人的狮子。
胤喜帝五年四月,离侯赢无翳以雷骑五千,北上朝见喜帝,东陆九关陈兵以备。
七月,天启城秘传勤王铁劵,十六国起兵勤王,楚卫国主白补之挂帅出征。
这场仗,就这样荒唐地打响了。
“其实锁河山一战是输是赢都无所谓,天启城这块肉盯着的人太多,嬴无翳一口吞不下。”我轻笑,目光缓缓落在了白凌波牵着白恢的手上,“陛下的命握在离侯手里。诸侯勤王胜了,则白鹿颜可活,败则皇帝身死。”
“可我想,经此一役,不管是皇室、藩王还是辰月,应该都不会再让一个随时挑衅霸主、引起战争的人做皇帝。权位变更已是定数,却不知,得利的渔翁,未来会如何用纤纤玉手搅动风云?”
“两年不见,瞬公主聪明了许多。”白凌波笑了,玩味地望着我的衣领,“但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呢?明明看得清局势,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偏偏有个很想请教的问题,这太清宫里只她一人能解答,“如果我想让一个男人永远留在我身边,应该怎么做?”
白凌波笑了:“你想留住的男人身份太高,就算保住性命,只怕也难以善终。但如果是我,一定没有和爱人同生共死的勇气,那么我就会为他生一个孩子。爱情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实在不保险。可如果血脉相连,亲情已足够让一个男人百炼钢化绕指柔。”
她牵着白恢的手从我身旁走过时,低声道:“姐姐言尽于此,瞬公主可要好好考虑。”
望着她袅袅娉婷的背影,我轻嗤腹诽:这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居然想骗我给白鹿颜生孩子!
皇帝为了不让子嗣落入嬴无翳手里,连后宫都不亲近,我又怎么可能自己把杀人的刀递上!
她想借嬴无翳的手杀白鹿颜,扶持白恢上位,自己垂帘听政、权倾天下。这点小算盘,早在路仲凯那我便见识过,怎么可能被她骗了!
我与她无冤无仇,她竟然想将祸水东引到楚卫,让我傻傻地生下一个身份敏感的孩子,最好是男孩。
这样,她大可以在一群诸侯为了“先帝遗孤”闹得不可开交时,联合辰月夺权,自己当女皇帝。呵呵,好计!
只可惜,她棋差一招。我的身子根本没有给过白鹿颜,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皇室的王子或公主。这个女人心机深沉、行事狠毒却贪心太过又急功近利,只怕最后会被反噬,一样没有好下场。
“孩子?”我喃喃自语,芝麻早就跑没了影子,太清宫从复道边望去,全都沉浸在了瑰丽的夕阳中。
白凌波的话,若说真的一点心动也没有,那是骗人的。我很自私,不想放手让那个白衣男子征战天下,自己要日夜担心思念。
也许,生一个孩子,白毅会被牵挂绊住,真得能陪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