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喜帝五年四月,赢无翳陈兵北上。
八月,天启城秘传勤王铁劵,十六国起兵勤王,楚卫国主白补之亲自挂帅,统领联军。
双方在锁河山八鹿原决战,诸国联军兵败。
十月,各国于锁河山会盟,诸国尊赢无翳为十六国霸主。
十二月二十一日,羽林上将军苏瑾深投案,自承矫诏传旨,斩刑处死,传首十六国。
可怜苏公,风炎“铁驷之车”之一的破军之将,在九十一岁高龄,却没能死于床榻,而是毫无尊严的斩刑。
而我最难过的,是这一场战争中牺牲的人,还有我父亲。
喜帝六年一月,嬴无翳加公爵、“天启守护使”。离侯成为了离国公,狮子可以名正言顺地亮出他的爪牙。
牺牲掉一个苏瑾深并不能平息嬴无翳的怒火,他已执意进攻天启,目标是皇帝。
他并不是非要杀了白鹿颜不可,却也一定会劫持他。这个“乡下诸侯”聪明得很,深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
局势越来越危急,我必须尽快等白毅回来之后,扶父亲的灵柩回到楚卫。
没等我提出要求,白鹿颜先一步将我召到太清宫。步入中殿的时候,耳畔传来一阵动人的乐声。曲调太悲,哀伤得令人心碎。
我猜到白鹿颜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刚好,我也有事求他。
抬首,挺胸,我端出一个公主最高贵的风范,缓缓拜礼:“贱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白鹿颜停下抚琴,抬眸望着我,眼睛里闪过读不懂的光芒。
我有些尴尬,缓了缓心神,开口:“贱妾此来,是希望陛下能准许我扶柩归乡。再求您为我和安平君,赐婚。”
白鹿颜没有搭话。轻勾嘴角,起身。我不敢怠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片刻后,他在一副画卷前停下。
山水画泼墨而成,留白极富意境。沙洲、小船和游子交织在水墨中,江水清清、明月幽静,一派孤凉之感。
画心用金绢装裱,旁侧是两行思乡的诗句——“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我心下叹气,皇帝这是不得不放我回楚卫,却还想利用我谈成最后一笔交易。
白鹿颜的目光全落在画上,细细浏览:“偶尔品赏画作,心可以静一点,对孩子也是不错的胎教。”
我心下吃惊,却很快调整好情绪,苦笑:“看来我当初不该心软,直接杀了那个太医省事。”
“放心。”白鹿颜转过身,“我不关心孩子姓田还是姓路。你的情郎是谁,我已经很清楚了。”
呼~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他误会与我偷欢的男人是路仲凯。心里暗笑这皇帝还真是不成器,调查错了还自以为是。对身边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只怕最后越是亲近的人越会背叛他。
思及此,我语气释然:“我的孩子姓白,白瞬的白。”
白鹿颜轻蔑一笑:“也对,你的身份更尊贵,孩子理应从母姓。那姓路的,倒有些可怜。”
“哼!”我不屑轻嗤,路仲凯的阴谋诡计才是最难对付的,“他一点都不可怜。”
“啧啧。”白鹿颜只当我跟情郎闹了别扭,“其实太医来报的时候我是有些愤怒的,竟然会有人胆子大到敢抢我看上的人。”
“可后来转念一想,这倒像是路仲凯那轻浮浪子干得出来的事。仗着家世高贵、才华横溢便不将皇室放在眼里。只怕,他还会笑话我这个大胤皇帝,不过强弩之末,随时可能死在嬴无翳手里吧。”
“可现在,白补之战死,路仲凯一定会接管楚卫国政,封侯拜相。你也万不敢嫁给他,若是嫁了,楚卫便要改朝换代,愧对你白氏分支的列祖列宗。所以,你选了安平君。一个有爵位无实权的宗室子弟,就算下嫁又如何,楚卫的天下依旧姓白。”
他的分析虽然与事实有出入,却鞭辟入里。我不想让路仲凯在楚卫国只手遮天的确是实情。
干脆默认了他的话,心里盘算着,若白鹿颜误会路仲凯是我腹中胎儿的父亲,对白毅也是保护:“那么陛下打算让瞬儿做些什么呢?应该不只是嘲讽我不贞不洁、未婚先孕,那么简单吧。”
“你什么话都不需要说,什么事都不需要做。只要默认这个孩子是我的就好。”白鹿颜星眸灿灿,“等你的孩子出生,我会赐名。再加上之前你住在太清宫时的流言,只要你不解释、不否认,已经足够外界议论纷纷了。”
我的眸子里埋了怒火,愤慨道:“你这是要我的骨肉成为豺狼们争夺的猎物,那些诸侯是不会放过一个有可能身负皇室血脉的孩子的!”
“可你没得选。”白鹿颜轻嗤,“嬴无翳很快会打过来,我就要死了。白补之已经埋骨疆场,他不在,能决定你婚姻的人只有我。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就会延迟和安平君的婚期。而你耗不起,只能答应我。否则,等拖到孩子生在太清宫,就算你再怎么解释,也都洗不清了。我可不信,你舍得打掉孩子。”
我被他气到发抖,深呼吸,阖目时泪珠自眼角滑落。白鹿颜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这些事情,我都提前预料过。我的孩子,注定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走比我更艰难的路。
可明白归明白,当有个小生命躺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是真的不舍啊!我爱他,想留下他,哪怕要拼尽一生也要保护他。
明明知道前路艰难,可当这个宝宝真正来临时,我只想陪他一起去闯过艰险,为他遮风挡雨。
我抬手擦擦泪水:“好。请陛下为我加封公爵,赐婚。贱妾不日起便返回楚卫承袭国祚,与安平君完婚。”
“好。我就知道瞬儿是聪明人。”白鹿颜的眼睛里全是嘲讽,“自幼养在深宫的女孩,懂规矩,知道分寸。”
宫殿外的世界桃红柳绿,那么美丽。可惜,这富丽堂皇的天启城很快就会被嬴无翳的铁骑摧残,我不需要等太久。
出了宫门,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我轻叹了口气,将手覆在小腹上:“孩子,虽然你不幸生在这乱世。但母亲保证,一定会尽己所能,带给你平安喜乐。”
就在我悲春伤秋的时候,军报传来,远处号角声起。我心下一惊——白毅,回来了!